“宗主……”
殿門外忽然傳來了瑟縮的低喃聲,封燼連頭都沒回,冷冷說道:“滾出去。”
但那道人影卻在猶豫片刻後,不僅沒有後退,反而向前一步邁進大殿,雙目炯炯盯着封燼,像是以此表明自己決心。
這果然惹怒了封燼。
仙境之威釋放,鋪天蓋地的威壓席卷而來,來人被死死壓垮了脊背——
封燼起身,神情冷峻,目光冰涼:“不夾緊尾巴待在你的居所,還敢出現在本座面前,怎麼,你真當本座不敢殺你麼?葉微桐。”
來人正是正道視為救世主的聖女,隻是此刻她再沒有半分高居神台的聖潔模樣。
以往繁複的白裙換成了一身凡常的修士裝扮,步搖、發钗層層堆疊的頭飾也被取下,一根紅繩包攬了所有。
可以說,如今的她比起先前還在正道時更像修士,以及一個人而非不食煙火的神像。
而這一切,全拜封燼所賜。
葉微桐并不是盛怒中封燼的對手,縱然經過這些年的修煉,她憑借着俱佳的天賦力壓賽乃慕和天誅宗英豪,以及仙門天才,成為這當世第一人,但仍是連封燼不經意流露的威壓都難以承受——
仙與人僅一次之差,橫亘其中的間隙,卻如同天塹。
她的脊背被壓彎,脊骨咯咯作響。
但縱然狼狽至此,葉微桐眼裡也并無憎恨,相反,還有自責與憐憫。
她不僅沒有求饒,反倒是艱難迎着封燼的目光,一字又一字地問道:“距巡天之役無果、宗主您閉關至今,已有三百年。”
葉微桐眼前又浮現出久遠的回憶。
當陸時以自己的命助力封燼成仙消息傳來的那一刻,她就意識到自己的計劃出現了重大偏差。
她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而這個錯誤招緻的後果,很有可能令整個元初界都萬劫不複。
無人比她更清楚看似理智克制的封燼心底究竟隐藏着多強烈的偏執——
一頭失去了拴住理智枷鎖、且擁有匹敵整個世界的強衡實力的惡獸會作出什麼事,無人能夠預測。
當時的葉微桐自知已無法阻止,權衡利弊後飛速作出了決定,将罪責全部攬在自己身上,以自己平息他的怒火。
結果顯而易見,她不僅失敗了,還敗的徹底。
葉微桐至今仍是能夠清晰記得,當初理智全消的封燼隻差一點就能将她神魂絞碎時,心口一道微弱的靈光浮現,像是風暴中飄揚的一道野草,仿佛随處都會被連根拔起。
然而風暴本身的封燼,卻在瞥見它的那一刻驟然卸去了所有力道。
墜地的葉微桐不明所以,直到聽到封燼那近乎偏執的呢喃,才算知曉了原因:“陸時,你不允,我不殺她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可不論他如何卑微的祈求,那一抹靈光在發揮它應有的效用後開始消散。
但葉微桐卻洞悉了封燼的呢喃,那是在陸時帶她逃婚被抓包在封燼質問此行用意時,他僅有的退讓。
當時的葉微桐不以為意,卻沒想到陸時會特地留下一道微末靈識附在她身上,而這卻成了如今救她一命的稻草。
她遠遠低估了陸時對這頭惡龍的影響,也遲來的意識到陸時并非她眼中可以用以牽制封燼這頭惡獸好用的工具。
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她的算計、她的自負,親手将他推向了死亡。
洶湧的愧疚浪潮吞沒了葉微桐,她生平第一次對聖女的身份産生了質疑。
這也是她會在後來封燼遍尋九州四海,為複活陸時尋覓方法時,會鼎力相助的原因。
那兩百年間,整個元初界各大宗門都親眼見識到了封燼的瘋狂。
反是有能複活死人或是尋覓靈魂法寶、秘法、丹藥的宗門,封燼無一不曾莅臨。
也有宗門拼死抵禦,而留給他們的結局便是從天機閣統計宗門的名錄上永久消亡。
史稱,巡天之役。
但直到葉微桐看到被心魔摧殘的遍體鱗傷,卻仍是不肯放棄的封燼時。
她才意識到,封燼他不是不知道,隻是,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當封燼将整個元初界的靈寶搜刮一空後,他才堪堪停下了這瘋狂的舉動,又用了一百年,他才終于接受了陸時逝去的事實。
卻不代表他能放下。
葉微桐壓下回憶,頂着封燼極具壓迫感的視線,繼續說道:“這些年間,連傾天大劫您都未曾出面阻止,而如今天下太平,您卻毫無征兆地出關,且一來便是尋遍天誅宗……”
“您是感知到平念尊的存在了,對不對?”
封燼什麼都沒說,但湧動的靈力昭示他此刻已經确切地起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