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穿着老氣的條紋T恤,挺個啤酒肚,腰帶勒緊紮進去的衣擺,他伸手湊了湊眼鏡:“你兩跟我到辦公室來一趟。”
周圍同學互相對視,飛快地竄到座位上,一本正經地假裝自習。
步彤拿起一旁的書包塞進桌洞裡,磨磨蹭蹭地。
老王是高三(8)班的班主任,作為重點高中的老師秉持一貫的嚴肅教學風格,管理學生也頗為嚴苛。
老王瞪了他一眼,他才不情不願地走到魏轲左側,兩人保持着距離跟在身後。
走廊很長,靠外那邊零散的學生趴在欄杆上,矮牆外翠綠的枝桠裹着蟬鳴探頭,清脆腳步聲回蕩在長廊,學生扭頭看向聲音來源。
身着黑白校服的少年氣質清淡,雖值盛夏也規整地穿着校服薄外套,拉鍊敞開,露出裡面繡着校徽的白襯衫。
走在他身旁的魏轲單穿短袖襯衫,頂着一頭雜亂的毛,四下環視,對上他人投來的好奇視線就怒視回去:“看什麼看!”
趴在欄杆上的學生莫名被瞪,撇嘴看向兩人身前的老師,幸災樂禍。
辦公室開着冷氣,裡面的教師搭着外套坐在辦公桌前,聽到開門的動靜擡頭。
第一個進來的人是老王,他打了個招呼要收回視線,緊接着外門走進兩個少年。
教師一瞥,發現其中一個是老王經常挂在嘴邊的得意學生,樂了:“怎麼了這是?”看那兩小子淩亂的模樣就知道沒幹什麼好事。
老王擺擺手,領着兩人來到工位上。
工位在内側,靠牆,椅子背後就是飲水機,小老頭繞過位置捏起紙杯,接了水給兩人遞過去。
步彤微微低頭彎腰,一副乖孩子模樣,雙手接過水:“謝謝老師。”
椅背後仰,老王坐在椅子上,面對兩人上下打量一番,交叉雙手,臉色嚴肅:“不知道這是學校嗎?這是你們随心所欲的地方嗎!”他發現魏轲垂着頭心不在焉,把目光轉向步彤:“時渝,你來說,怎麼回事?”
身側少年的身體立刻繃直,步彤似笑非笑的掠過魏轲,将他緊張的模樣盡收眼底:“這位同學可能熱暈了,把我的物理課本誤當成了草稿紙。”
一旁看熱鬧的教師收回視線,搖搖頭,繼續批改手中的試卷。
室内冷氣開得足,魏轲隻穿了件短袖校服正對出風口,下意識地縮起肩膀,意識到身旁少年的存在,又強忍着裝作無事人。
步彤說的委婉,老王也能從他的話語中了解大概,眼前是魏轲的畏縮模樣,他無奈的長歎口氣:“魏轲,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許欺負同學,怎麼屢教不改!”
“還有下一次就把你家長叫來好好聊聊!”
魏轲作威作福慣了,在學校俨然把自己當作霸王,但說到請家長他還是渾身一顫。
無他,他這輩子最害怕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他媽。
老王喝兩口茶,吐出苦澀的茶葉,擰上杯蓋:“給時渝同學道歉,明天交一份檢讨上來。”
總歸兩人沒鬧出什麼大事,在老王眼裡調解了這事也就揭過去,學生到底是要意學習為主。
當着辦公室老師的面,魏轲感覺被下了面子,但老王還在一旁盯着,隻好不情不願地低頭道歉,語氣讪讪。
步彤沒有任何表示,老王也不好強迫他非要松口,在少年走到門口擰開把手時,補了一句,讓他也寫份檢讨交上來,打架這事就過去了。
冷風被門隔離,走廊内熱氣滾滾,已經打過鈴聲,長廊裡寂寥空曠,除了樹上嘈雜的蟬鳴,就是隐約的講課聲。
少年身量高,往面前一擋便是一片陰影,魏轲自覺單挑放不倒對方,又想到對方拳拳到肉的招式,用鼻子哼出幾個字:“幹什麼?我已經道歉了。”
清冷聲音回蕩在兩人間,欄杆外的蟬鳴也稍稍弱了,不似之前嘹亮。
步彤雙手揣着口袋,瞳孔下移盯住對方的臉:“以後離……我遠點。”差點說錯了,還好他反應快咽下時渝兩個字,又想了想,“離顧堯也遠點。”再鞏固一下人設。
步彤在心裡默默為自己的機智爆燈。
魏轲在腦子裡過了遍那個少爺的叮囑,又對比下自家的母親,沒骨氣的選擇低頭,但還是滿心抱怨,趾高氣昂:“你以為我想沾到你的窮酸味?”
肩膀被撞開,步彤偏了身體,餘光瞄過肩膀的褶皺,喉嚨發出一聲輕哼。
時渝待在意識中,掩住眼底的隐晦黑沉,思緒收攏,唇齒間翻滾字眼,無聲的吐出一個名字:“顧堯。”
又是顧堯。
他過分在意步彤對于他人的關注,越過自己衍生的另類接觸變成焦躁壓在心間。
表面卻依舊維持着風輕雲淡,他換回身體,抽出口袋中的手垂在身側,白色瓷磚映出模糊倒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盡頭挂着廣播,鈴聲之下湧出嘈雜的腳步,教室前後門奔出匆忙的學生,争先恐後從樓梯上幾步蹦下去,竄進食堂端住餐盤往打菜窗口一站,跟打菜的員工插科打诨。
食堂彌漫着飯菜香氣,輕快音樂被說笑遮過,桌椅窗口間人影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