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樓頂,沈嘉獻聽完八點整的戰績播報,因錯愕抿緊的唇彎起,露出堪稱甜美的笑容,他一躍而下,狂風咧咧席卷風衣下擺,好似一對黑色羽翼。
他停在二層露台,厭煩的看向下屬打繃帶的額頭,等待彙報。
區區一個野廟就磕破腦袋,不中用。
今日積分結算,綜合排名第一的并非他或者教宗麾下的雲雀,而是個叫陸離的神奇新人,這位新人戰力值挂零、探索度平平,唯獨打賞道具收到手軟,比二到十位加起來都多。
而且足夠幸運,挨了他的法術還能活蹦亂跳。
沈嘉獻憎惡比他更能得到主青睐的人,視線停留在照片中陸離眼角的紅痣,表情恢複平靜,捧起胸前的匕首吊墜,放在唇邊輕輕烙下一吻。
“願主會喜歡祂忠實信徒獻上的禮物。”
遊客表情谄媚,捏緊褲縫的手微微顫抖,那雙手顔色漆黑,以古怪的角度彎折成麻花,不僅如此,他額頭繃帶滲出的血呈現不正常的黃綠色。
“你在恐懼。”他陳述事實。
“新人身邊跟着重要NPC,屬下擔心觸怒神明大人。”
沈嘉獻不置可否:“定位?”
“最後一次在聖童村,六點四十五分左右。”遊客小心擡起眼睛窺探他的神情,狂抽自己的臉,“屬下失職,追蹤已被高級技能清除。”
“不怪你,你的誠實值得嘉獎。”沈嘉獻抛出玻璃瓶,“回複藥水。”
遊客趴下親吻他的鞋子,将藥水一飲而盡,欣喜的來回翻開恢複正常的雙手。
“五、四、三、二、一。”他笑着倒計時。
“什麼?”
陷阱觸發,沖擊爆裂的玻璃碎片劃過沈嘉獻的臉頰,火光點亮夜晚,襯得他眼角一點朱砂痣分外妖娆。
沈嘉獻拽住青年的衣領,用他的身體擋住緻命一擊。
遊客的身體迅速轉化為怪物,掙紮着被無名火焰焚燒成灰燼。
沈嘉獻抹去臉上的血液,放入口中品嘗。
身着教士服的雲雀看向在地上哀嚎打滾的遊客,在胸前點四下禱告:“願萬門之神庇佑。”
灰色霧氣随話語湧現,瞬間熄滅火焰。
沈嘉獻嗤之以鼻:“路人NPC而已,你為他們殉難也不會有獎勵,何必白費力氣。”
雲雀不答,灰霧化作牢籠,封住他的去路。
“教團的人太較真,真沒勁。”沈嘉獻遊走閃避,一直被逼到露台邊緣,他揮手道别,徑直向右側墜落,“沒時間陪你玩,不好好表演,我家神明大人會失望的。”
雲雀向前追擊,早已不見去向,隻留下沈嘉獻的一句話:
“你難道不好奇人在聖童村的陸離?他可是和我一樣的神、眷、者。”
夜半暴雨如期而至,陸離再次從難以名狀的噩夢驚醒。
床頭常亮的小夜燈熄滅,特意敞開的房門緊閉,村裡入夜沒有燈光,狹小的房間被黑暗籠罩。
意識到房間淪為封閉的黑箱子,陸離神色驚恐。
必須離開離開離開離開離開離開。
他用渴求的目光找尋最近的窗戶,肢體喪失協調能力,連滾帶爬的摔下床。
腳趾踢到櫃子角,胡亂抽搐的手臂砸在桌沿,陸離不管不顧,幾乎用撞的方式沖到窗戶邊。
他大力推開窗,任由暴雨打進房間,沖刷皮膚。
劫後餘生,他失去力氣跌坐在地,捂住抽疼的心髒大口喘息,拼命汲取一點氧氣。
陸離回望角落的床,雙唇緊抿,抱着毯子到樓下,重新打開小夜燈,縮在玄關的一角。
這裡離大門足夠近,可以快速逃離。
後半夜無夢,一早上被村長推醒,問他為什麼在門口睡覺。
陸離活動酸痛的肢體:“床會咬人。”
“啊?”
埃利亞斯不在,隻有房間的行李箱表明他沒離開。
早飯時村長聊起昨夜的爆炸,問等會要不要搭嬸子的拖拉機去鎮上看看。
陸離當即拒絕。
早飯是筍幹肉絲面,味道出奇的好,陸離邊吸溜邊豎耳朵聽本地新聞。
“緊急插播一則速報,今天淩晨兩點至五點,累計降雨量超過150毫米,造成市區至聖童山道路出現多處塌方,民房受損嚴重,正在全力搶修中,沿線有次生災害風險,請市民朋友……”
播報未完,畫面掐斷,屏幕成黑白雪花,喇叭發出滋啦滋啦的幹擾音。
村長大力重擊電視,修理失敗。
陸離摁開手機,信号一格不剩,不錯,喜提闆磚一塊,恐怖片要素過于齊全,有一種直通陰間的美。
大難當頭,嘴裡的筍幹味更香了。
吃飽喝足,陸離靠着椅子,在想中午吃什麼。
一直保持沉默的老太太開口:“把這個喝了。”
碗裡屎黃色的不明糊糊,顔色像鬧肚子的産物,聞着更是不敢恭維。
他嘴上答應,端起碗起身出門,準備到外面找地方倒掉。
“站住。”老太太厲聲制止。
陸離站得筆直,就差稍息立正向右轉。
“如果不介意繼續看到髒東西,你可以倒掉。”老太太拄起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杵。
他擱門口罰站足足十分鐘,始終沒辦法說服自己。
陸離捧着碗橫跨半個村子,總算讓他找到埃利亞斯。
這厮态度惡劣,對他的烏鴉朋友倒很不錯,把餅幹掰碎一塊塊喂,還貼心提供撓頭服務。
黑襯衫黑頭發深灰褲子,陸離瞬間幻視成大小烏鴉開會,在讨論如何戲耍笨蛋人類,重振恐龍榮光。
埃利亞斯把蹲在他頭頂整理尾羽的烏鴉請到肩膀,看向碗裡的糊糊:“好東西,老太太給的?”
“你沒有?”
“她才不會在意我的死活。”
陸離遞碗:“幫我試毒。”
“拿走拿走。”埃利亞斯捂鼻子連連後退。
陸離故意惡心他,端着碗繼續湊近:“有福同享。”
埃利亞斯和烏鴉朋友面面相觑,他摸摸下巴:“你求我或許會答應,說敬愛的混沌之神,您卑微的仆從在此祈求您的幫助。”
半晌沒等到他開口,埃利亞斯聳聳肩:“是你不願求我。”
陸離在他改主意前快速棒讀敬愛的馄饨之神。
埃利亞斯愣住兩秒,又挂上笑眯眯的假面:“我說的是或許。”
陸離才不管什麼大概或許可能,揪住這厮衣領硬灌進他嘴裡。
圍觀全程的烏鴉撲扇翅膀啊啊啊大笑。
埃利亞斯揩掉嘴角糊糊,面色陰沉:“你死定了。”
“哦哦。”
糊糊的味道比想象中可接受,效果立竿見影,陸離覺得渾身舒爽,能繞村子跑三圈不帶大喘氣的,美滋滋揮手告别,頭也不回的跑路。
村裡娛樂少,陸離‘迷路’到村口|交流大會。
中老年人最缺肯好好聽他們說話的小輩,隻需圍繞兒女接話,讀書的成績好誇有前途,成績差誇小聰明,掙得多有能力,掙得少圖穩定,兒子成家興旺,女兒嫁人和美,孫子孫女讨喜,話匣子一開就關不上。
陸離幾句話輕輕松松打入村口情報中心内部,收獲一籮筐故事會短篇。
他打聽沈嘉獻的名字,大爺大媽面面相觑,完全想不起這号人。
端着殘渣幹透的碗回去,他在村裡空地立着的公告欄前駐足,大片文明建設拒絕封建迷信之類的政策宣傳語,和陸離原本世界并無太大區别。
倒是有一則通知引起他的注意——關于加強聖童山心理健康和精神衛生建設通知。
密密麻麻的條例寫滿各種精神異常的預防應對方式,最終皆以盡快免費入住聖童山醫院結束,中間夾雜大量對幫助患者入院的熱心居民嘉獎先例。
陸離來回找了兩圈,聖童山對預防精神疾病過分重視,卻完全沒找到警惕心腦血管、食物中毒、呼吸道感染之類的高發疾病的提示。
回到村長家,他在手機文件管理中來回扒拉,總算在邊邊角角找到原主保存的加密資料。
小鎮位置偏僻,景點特産跟臨近的著名旅遊城市相比,毫無競争力,窮不死但也完全沒有興建旅遊度假村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