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獻捧起匕首,冰冷的刀身貼在臉頰。
他撫摸眼角的一點紅色,表情陶醉:“崇高的神明大人,這就是您賜與您卑微信徒的獎賞?”
他的神果然是鐘愛他的,賜予他魅惑,賜予他神秘學知識,賜予他支配其他玩家的權利。
至于戰績始終挂零的陸離,憑什麼得到神的垂青?
誰也别想分享神的關注。
異常光滑的崖壁底部糊滿幹涸的血液,遮蓋雕刻的細節。‘
沈嘉獻提燈走近,蠟燭的火苗卷曲,伸出焰舌貪婪的舔舐血迹和破碎的肉渣,更加明亮的光照亮壁畫的一角。
看清盤曲雜亂的花紋,超出人類認知的知識沖擊靈魂,大腦發出哀鳴,鮮血從眼角鼻孔湧出,染紅胸前的布料。
沈嘉獻欣喜若狂,手胡亂的拂過雕刻的符文,試圖盡可能多的留下記憶。
無論是野廟還是聖童村殘破的碑文拓印,乃至于聖童教的卷軸,都隻是對眼前石壁拙劣的模仿。
相似的花紋,他曾在其他舊神系副本見過。
演播廳明面上有兩位神祇分庭抗禮。
新神信徒崇尚理性,崇尚秩序,崇尚知識,信奉新神的教團由教宗親自考核,條件苛刻考核期漫長,大多數人沒摸到門檻就已死在副本。
即使加入,也有教規限制,受條條框框束縛。
而他侍奉的舊神則沒有酸腐的規矩,他的神偏愛美麗強大的信徒,獻上祭品,獻上欺詐的表演,獻上最極端的愛憎。
向舊神的每一次獻祭,都會帶來額外的力量增幅。
三年前他初來聖童山,還隻是通過兩次副本的新人,抱着賭一把的心态被舊神狂信徒破格帶入副本。
他的資質很差,為了活命他哭着祈求,他磕頭親吻對方的腳。
沈嘉獻永遠不會忘記被狂信徒獻祭的那一天。
神誇耀他的皮囊,詢問他的願望。
沈嘉獻得到副本所有玩家的生命,即使很多玩家根本沒有和他打過照面。
可那又如何,他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靈魂容納的繁雜信息突破極限,沈嘉獻裸露在外的皮膚魚鱗肆意生長,他拽住鱗片,連帶血肉硬生生拔下。
資深玩家間有一個傳說,與神相關的副本埋藏着遊戲世界的真相。
引誘無數玩家陷入瘋狂的傳說,如今正慷慨的在他眼前顯現。
他繼續向前,撩起通往真相的帷幕,呼吸變得粗重,提燈的手不住顫抖。
轟隆!
爆炸瞬間摧毀頭頂的鐘乳石,錐形石頭砸進地面,每一塊都能輕易置人于死地。
沈嘉獻急促的在通道閃轉騰挪,眼睜睜的看着去路被坍塌的石塊堵死。
躲避的空間愈發狹小,硝煙燒灼肺部,灰塵遮蔽視線,迸濺的碎石砸穿手掌。
是誰?是誰!
偏偏在這個時候炸毀礦洞!
沈嘉獻目眦欲裂。
他果斷沾血在半空書寫符文,灰頭土臉的帶着跟班傳送回鎮子。
餘怒未消,留守鎮子的下屬急匆匆帶來戰利品讨好邀功。
箱子足有半人高,大概藏着野廟神龛中缺失的神像,再不濟也是其他珍貴的道具,不然重要的NPC不會将箱子随身攜帶。
黑色行李箱打開,沈嘉獻本就生硬的笑容徹底凝固在臉上。
不是預想中的任何一件寶貝,沉甸甸的箱子裡裝滿包裝精美的工藝品和各類特産美食。
砰砰兩聲,帶來行李箱的兩個下屬腦袋炸成爛西瓜。
陸離——
陸離總算知道為什麼沈嘉獻沒有選擇銷毀沿路的提示,徹底斷絕後來者的生路,搞破壞會強制發瘋。
張狂的笑容再次回到他臉上,煙塵散去,他站到礦洞前,耳朵貼在倒塌的石塊上。
隐約傳來某人的怒吼聲。
陸離滿意的拍拍身上的灰,通知王浩然身份暴露,讓他趕緊跑路。
下礦洞的二五仔爬到身邊,抱着他的大腿嚎嚎解藥。
陸離‘憐愛’的拍拍他們:“這麼低級的欺詐橋段也信,有空記得多看點電影補腦。”
二五仔們愣住:“沒毒?”
“若是我有這個能耐,直接灌到你們老大的嘴裡豈不是更方便快捷?”
二五仔們的表情立馬脫離純良,就近抄起武器,眼睛不住瞟向礦洞出口。
陸離慢悠悠補出下半句話:“哦,對了,你們的英勇事迹已傳到沈嘉獻那邊,回去大概率小命不保哦。”
二五仔:!!!
破防的污言穢語激烈,陸離敷衍道:“嗯嗯嗯,繼續罵,我沒在聽。”
埃利亞斯卻不允許有人在耳邊聒噪,一個響指,二五仔全體被抽了記響亮的耳光,頓時閉嘴。
這回換成陸離笑着看戲。
埃利亞斯挑眉:“你是故意的,就算礦洞沒有異變,你也要在這裡制造爆炸,埋伏沈嘉獻。”
“隻有把攪屎棍請出舞台,其他人才有活路。”陸離側目望向他,“而且……過程足夠有趣,不是嗎?”
[是的是的是的。]
[也難怪舊神系NPC會看上新人,一個明擺着搞事看戲,一個又慫又莽,暗戳戳的搞事看戲,絕了。]
[有、像狍子,凡是一槍蹦不死他的,他都要折回去看看咋回事。]
[↑↑↑這麼積極舔新人,就這麼是想混個管理員當當?]
[↑↑↑我記住你們的ID了,笑話沈嘉獻的都得去死。]
[總比隔壁管理員要好,畢竟沈嘉獻能不能出副本還是兩說,别急。]
[破防哥你又來啦?是沈嘉獻的直播不好看嗎?怎麼有時間到處蹦跶。]
[緊急插播,剛才在沈嘉獻那邊截屏的壁畫最好立即删除,我朋友對着壁畫分析,觸發臨時瘋狂。]
[我是說怎麼隻看了一眼就難受。]
[天!這就删,我的媽呀。]
[看論壇,沈的直播間已經瘋了一批。]
[怪不得破防哥發癫,破案了,原來真在發瘋。]
自從礦洞炸毀,調查隊的重心自然轉移到維持治安。
有拳腳傍身的人相繼站出,投入維護小鎮安全的行動中,沒有戰鬥力的則在後方照料安撫更弱小的人。
陸離環視人群忙碌的身影,眉目舒展。
對講機不時傳來聚衆鬥毆的目擊報告,商務車飛馳,每到一處,就有倒黴蛋遭到重錘。
被高強度使喚的埃利亞斯心情不好,揍人揍得格外起勁,每一次打響指,都有可疑人員被無情掀翻在地。
陸離躺在長沙發上,嘬嘬藥水提神醒腦,甚至沒下車,隻是從車窗舉喇叭,提示附近居民不要離開建築物。
他開始懷疑聖童山是不是在搞什麼奇怪團建,各個身懷絕技,最差也能扔個小道具跑得飛快。
陸離模仿埃利亞斯打響指,吧嗒,指節傳來扭到的輕微抽痛。
怎麼就隻有他像誤入修仙世界的戰五渣路人甲。
旅行團的司機負責開車,他指着沿街的小區:“喏,那就是我家。”
陸離望去,破舊的筒子樓外牆的馬賽克飾面脫落的七七八八,斑駁的牆面爬上黑斑水漬,深藍的老式玻璃暗淡,一眼夢回上世紀八十年代。
司機嘴裡叼着的煙吐出圈圈:“我孩子在市裡讀高中,托您的福,事情結束可以帶着孩子他媽一起去市裡陪讀,一家人團聚,真好。”
他指着沿街的廣告牌,像陸離介紹起鎮子的點點滴滴。
司機用期許的眼神注視他:“聖童鎮,真的能走回正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