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的雙手将他向上抛起,越過生與死的界限,安穩落地。
階梯的崩塌停止,世界複歸正常,生命力過剩的蟬鳴聲鑽入耳道。
燈籠、糖葫蘆、剪紙、花車,明豔的色彩點綴莊嚴的廟宇,草木氣息的夏風吹過,卷起埃利亞斯半長的發,夾雜薄荷的清涼,包裹陸離。
是夏天的味道。
埃利亞斯站在挂滿紅絲帶的樹下,眉宇間的侵略性收斂,隻是靜靜望着陸離。
不巧的是,陸離本人對孔雀開屏過敏,隻是在心底哦了一聲。
最後一絲力氣榨幹,插頭斷電,他直挺挺的向前撲倒。
陸離撞進埃利亞斯的懷抱中。
準确的說,是‘邪神大人’降尊纡貴的提溜住後衣領,一連嫌棄的看着他。
“啧,太髒。”
樹枝石子刮破的陳年老棉T恤不堪重負,傳來幹脆的撕裂聲,陸離跌坐在地。
埃利亞斯不給面子的笑出聲。
陸離死硬着一張臉。
埃利亞斯蹲下,手指輕點一下曾親吻過的額頭,眉心一陣清涼,撫慰過度消耗的靈魂。
陸離不禁馴順的垂下眼簾,沉浸在片刻的安甯中。
此刻他不再是遭到放逐的局外人,不再是銀幕外的觀衆,而是真真切切的,用嶄新的靈魂感受世界。
歡欣的淚水沁出,疼痛連同污損的衣服消失,身體被輕飄飄的白色軟綢包裹。
衣服的款式和聖童教的白袍有些相似,百花盛開的暗紋随風舒展,衣擺袖角點綴顆顆剔透的寶石,領口半敞,脖頸處惡趣味的系着碩大的蝴蝶結。
像精心包裝獻給神明的禮物。
幸福感被厭惡取代,陸離用力拉扯多餘的蝴蝶結,紋絲不動。
他無語的望向始作俑者:“你怎麼在這。”
“來與你告别。”
“放棄我的靈魂了?”
陸離和埃利亞斯簽訂契約,保護他不會被人殺死,代價是慶典結束後,靈魂歸對方所有。
“不,我想到更好的處置方式。”
陸離:……
埃利亞斯親手挑起仿品吊墜的挂繩,在他胸前擺正。
埃利亞斯滿意的收手,看向身邊再次出現的黑色行李箱:“你們太笨,做為對愚人的憐憫,隻好親自下場送通關的道具。”
陸離自動屏蔽他的鬼話。
憐憫?純粹是他太閑來找普通人的樂子。
埃利亞斯凝視他的雙眼:“我很中意你,希望還有再見的機會。”
“謝謝。”陸離勉強擠出兩個字。
被樂子人看中可不是什麼好事,就差對他說活整得不錯,下次再整一個。
埃利亞斯揮手道别。
陸離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挽留,僵持半晌好笑的垂下手臂,目送他消失在神道盡頭。
到此為止,他們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最好不要再見,免得無法收場。
靈魂深處的本能在呼喚,濃烈的情感驅使他終結對方的生命,以此結束一切。
為什麼?
慶典的寺廟空寂無人,提前布置好的廟會小車停在神道兩側的空地,事發突然,貨品來不及撤走,雜亂的堆放在攤位上。
陸離深吸一口氣,邁入聖童廟的大殿。
巨大漢白玉基座正中供奉的神像竟有半個人的高度,與大殿背景巨幅岩彩神仙叙事畫不匹配,身纏荊棘藤蔓的聖童平靜的半垂下眼,悲憫的注視世人。
本該插着匕首的心口處空空落落。
壁畫和神像比例極度失調,大片空白環繞神像,襯得原本與聖童一同注視世人的神仙壓迫感十足,眼神與其說是慈和,不如說是隐藏在笑容表象下的審視。
聖童像老舊,雖已清理過,仍在細節處保留青苔生長過的痕迹,陸離湊近,與野廟神龛印痕對比。
完全吻合。
野廟神像失竊多年,兜兜轉轉借埃利亞斯之手安置到此處。
聖童教為這次慶典花錢如流水,壁畫是新畫的,木頭是新漆的,裝飾的綢緞是新挂的。
連聖童像前的石碑都是簇新的,一個字也沒有刻。
陸離後退打量壁畫全景,一不留神踩到軟軟彈彈的圓柱形物體。
低頭一看,是驚懼而亡的遊客,他并不是第一個到達神廟的‘玩家’。
遊客手裡緊攥旅行指南,陸離用力抽出這本指北,徑直查看背景的神廟俯視圖,第一天密密麻麻的人頭點點消失不見,隻有四顆分布在廟宇各處。
在他的注視下,徘徊在長階梯的黑點急速移動到大殿正門。
不等他驚訝,壓迫感十足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渾身浴血的沈嘉獻站在門前,堵住他的去路。
看到陸離身上的白袍,沈嘉獻瞳孔緊縮,三步并成兩步沖上前,仿佛遭受莫大的背叛。
“怎麼會是你得到獎賞。”他狠狠的撕扯陸離的衣服,“廢物憑什麼獲得我主的青睐,給我脫下來,你不配!”
衣領勒緊,勒到陸離呼吸困難,火從心頭湧起,破衣服誰愛穿誰穿,又不是他想要的。
陸離不慣臭毛病,巴掌掄圓抽在他臉上。
沈嘉獻非但沒還手,反倒雙目失神,神經質的啃咬手指,啃得手指流血皮開肉綻,隻顧着自言自語。
“神放棄我了嗎……可是嘉獻有在賣力表演,為什麼您不肯多注視我一眼?”
“明明連您最卑微的信徒也沒有穿那身衣服的資格,是嘉獻做錯了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不該揣測您的心意,求您寬恕我,求您赦免我。”
趁對手失心瘋,他輕手輕腳繞過,腳底抹油。
沈嘉獻咬牙切齒:“誰讓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