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夫收了麥子,路過望安亭時,遇到林參帶着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孩子站在亭子邊招手搭車。
“林拾鯉,你怎麼會在這裡?今天不收菜籽嗎?”
中年農夫皮膚黝黑,穿着無袖短褐,脖子上挂着汗巾,頭戴缺了口的草帽,正坐在高高的草垛前趕牛。
牛車在林參面前停下。
林參先沖農夫大伯颔首問了個禮,爾後将周禧抱到闆車車尾,在草垛下擠出一點空間,自己也跳上去坐好。
“來給師父打酒。”
他與楊大伯已經是很熟悉的忘年交,坐人家的車問都不需要問。
二人一問一答如行雲流水般自然尋常。
啪!
鞭子輕輕甩在牛屁股上,牛車緩緩啟動。
“你啥時候收菜籽啊。”
“過兩天就收。”
“我家今年菜籽收成不好,想找你借一點,中不?”
“可以啊,那你來幫我收嗎?”
“可以啊!哈哈哈!”
林參把酒壇挂在一旁,從包裡拿出兩個細細長長的桃紅色絲帶,把周禧的身體稍稍掰向另一邊,讓他側對自己。
接着開始熟練地給他紮小辮子。
小周禧的頭發柔軟又松弛,烏黑茂密,林參一把抓下去總會露掉幾縷。
牛車又颠簸,導緻林參嘗試幾次都紮不出對稱的雙馬尾。
但周禧很乖,始終一聲不吭地配合。
四隻長短不一的腿耷拉在牛車後,車輪碾過石子時便同頻率晃動起來。
楊大伯喝了口水,腳踩在車杆子上,問:“這孩子也是小七宗弟子嗎?以前咋沒見你帶出來過?”
林參悠閑地給周禧紮小辮子,并沒有因為紮不好而煩躁,隻想盡量紮得漂亮一些。
路還很長,不着急。
而面對楊大伯的問題,他停頓兩秒才故作坦然地回答:“今天剛撿的。”
楊大伯“嘿呦”一聲,興緻勃勃地打趣道:“你都有兩個童養媳了,這又撿一個,以後寵得過來嗎?”
林參附和着他的玩笑話,随口說:“一天寵一個呗。”
聞言,周禧猛回頭瞪住林參,氣鼓鼓地嘟起嘴巴,用口型罵道:“才不是你童養媳!”
林參輕笑,把他掰回去,繼續搗鼓小辮子。
楊大伯哈哈大笑,試探問:“分我那小孫兒一個中不?”
林參道:“問我沒用,得問她們。”
楊大伯又笑幾聲,但不說話了。
林參終于紮出了滿意的雙馬尾,再編好辮子,纏起來,用絲帶固定,兩個蝴蝶結形狀的雙丸子頭就梳好了。
他把周禧轉過來仔細一打量,十分滿意,心想隻要穿着衣服,誰來也懷疑不到這是個男孩兒。
畢竟周禧天生的五官優勢讓他看上去本就像小姑娘,幼童細細軟軟的嗓音更是難辨雌雄。
至少在變聲期之前,很難暴露。
希望這樣能順利瞞過隐藏在平安派的榮王組織。
而且,這樣的周禧,對林參來說還是一個十分有用的誘餌。
普通人不會懷疑他的性别,隻有那人才會懷疑。
林參隻需察言觀色,就有機會找到黑袍神秘人。
車轱辘一路轉到望安山腳,林參跳下牛車,回頭用兩根指頭勾起酒壇,再朝周禧展開雙臂,小周禧便配合着傾身倒進他懷裡。
他穩穩接住,掂了掂,沒有放下,就這麼抱着了。
小周禧一手攬着林參脖子,一手朝楊大伯搖擺,“楊伯伯再見!”
楊大伯扭着身體向後招手道别,看見被林參打扮過後的周禧漂亮得像個布娃娃,忍不住喜笑顔開,心裡打起了什麼主意,“哈哈哈,改天來伯伯家,讓伯伯家的小哥哥帶你摘瓜吃!”
小周禧一聽,笑容頓時耷拉下來,雙手抱住林參,把臉轉到林參背後,大聲拒絕:“不去!”
楊大伯:“呃……”
林參不動聲色地偷偷笑了笑,目送楊大伯離開後,走上上山的林間小路。
一進林子,空氣瞬間清涼許多,宜人的涼爽氣息籠罩在兩個孩子身邊,綠油油的葉子在黃昏微光中蕩漾。
小周禧靠着林參肩膀,視線遙望小路盡頭越來越遠的森林入口。
光線在那裡變得模糊,就像他記憶中模糊的過去。
林參慢慢地走,小周禧慢慢轉弄他的馬尾尖。
陽光柔軟,清風綿長,雖然前路在夕陽中看不清是什麼顔色,但誰也不着急。
快到半山腰,看見一階長長的石梯,平安派便到了。
林參抱了孩子一路,但還有力氣繼續将他抱上這将近一百節的石階。
“大師兄!!!”
“大師兄!”
幾道不同聲調的呼喚将小周禧從昏昏欲睡中驚醒。
他猛回頭,揉了揉眼睛,在入夜前的昏暗灰光中看見三個個頭不一的孩子從石階中央快速奔跑而來!
林參卻無動于衷,繼續默默一節節拾階而上。
花卷第一個跑到林參面前,眨巴眼睛直勾勾盯着周禧看。
“哇!好漂亮的妹妹!”
小姑娘今年剛滿十二歲,和林參一樣屬龍,是小七宗裡除林參以外唯一一個知道自己年紀的孩子。
淺綠色窄袖交領派服前的領子層層疊疊,在夏日有幾分悶熱,于是花卷故意扯松領子,露出雪白的鎖骨在紗質領子下若隐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