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濯多年來很少聽師門中人談起盛镞的師父，他從前隻當是大家都不願提起傷心事，現在看來，難不成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緣由？

盛镞續道：“那刺客沒說錯。十七年前，殺害師父與虛雯道長的，正是先帝。”

顧濯目瞪口呆：“什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成為錦衣衛十餘年，正是為了了結此事，但經此一難，皇上要查到我想來也隻是時間問題，”盛镞彎下腰，用沾滿鮮血的手緊緊握住顧濯的肩頭，眼神懇切，“小濯，你要幫我。”

顧濯眉頭輕輕皺起，盛镞一向溫潤持重，從未在他面前失态至此，他認真地看着盛镞的眼睛，把手覆上盛镞沾滿血污的手背，将自己的手心也染得鮮紅：“師兄，你放心，我幫你。”

“盛卿的手這是怎麼了？”

第二日盛镞入宮向趙玖禀報案情時，神态已經一切如常，隻是右手上綁着繃帶，趙玖看見了，方有此問。

盛镞下意識用衣袖略作遮掩：“小傷而已，無礙，謝皇上關心。”

趙玖一反常态地沒再噓寒問暖，而是直接問起了正事：“錦衣衛在他們二人的家中查得如何了？”

昨日東雲樓的證人雖然都已被刺客殺害，但第一個被殺的小夥計死前曾說起洪昇随身帶的書箱，因此趙玖昨日派了錦衣衛前去查探。

盛镞道：“回皇上，微臣等昨夜在梁椿卧房找到了一隻藤編書箱，與梁椿府中的擺設格格不入，其中放着三百兩紋銀，想來此物大概就是洪昇前去東雲樓時帶着的箱子。”

趙玖問：“洪昇平日生活是否靡費，貪墨的情況又如何？”

“洪大人家中幾乎沒有什麼貴重物品，微臣詢問過洪大人的同僚和鄰裡，他們都說洪大人素日節儉。他雖官居五品，任職的卻是禮部，微臣以為，應當沒有什麼貪墨的機會。”

趙玖手指在桌上一點一點，思索道：“雖然不知他從哪得的這三百兩，但用書箱作掩飾，倒像是平日裡官員賄賂常用的手段……隻是洪昇這樣的小官，若要賄賂不如直接送給自己的頂頭上司，即便是要司禮監為他的什麼折子行方便，也要找掌印黃錦，有什麼事讓他求上了梁椿呢？”

“那小太監本是給皇上侍書的，方才放錯了奏章，黃錦公公說他是居心叵測，收了賄銀故意的，因此才請皇上傳了廷杖。”

“許是我有偏見，總覺得黃公公更像是會做出這種事來的人。”

盛镞忽地想起前幾日在建極殿旁黃錦責罰小太監的場景，猶豫一番，還是道：“皇上，微臣隻是有所猜測，還望皇上不要怪罪。”

趙玖一揮手：“說。”

盛镞委婉道：“謝皇上。敢問皇上，黃公公自司職掌印以來，是否……以皇上大伴自居，有擅專之嫌呢？”

趙玖反應極快：“你是說，洪昇所求之事不便求黃錦，隻好在他之下另找了梁椿的路子？唔，這倒有可能。”

方才的話多少帶着些質疑趙玖識人不明的意思，更何況黃錦還是趙玖一向縱容的大伴，盛镞連忙請罪：“皇上恕罪，微臣無意懷疑黃錦公公，隻是一時想不到其他可能，這才……”

趙玖打斷他：“不必請罪，朕清楚黃錦恃寵生驕。”

盛镞一愣：“皇上？”

趙玖卻語氣淡淡，像在說最平常不過的一件事：“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盛镞心中思緒不定，趙玖又道：“這件案子也沒有别的蹤迹，再查下去想來也無意義，你不必再查了。”

“是，”盛镞下意識應道，卻還是有些不放心，“可是皇上，此案在京中引起風言風語甚濃，微臣不知該如何結案，才可服衆。”

他想起那日東雲樓刺客對他說的話，清楚這個案子不止是死了一個太監和一名官員而已那麼簡單，再查下去不知會不會真的牽扯出“王妃”來。

“王妃要我忠告你一聲，趙玖已經快要查到你了。”

刺客是這麼說的，那麼趙玖究竟查到了什麼，查到了多少？

盛镞手心微微滲出一絲冷汗，他不着痕迹地在衣角楷去，眉目低垂，沒看見金陛之上趙玖的目光。

“如何才能服衆還需要朕來教你嗎？”趙玖像全沒察覺出他話中的試探之意一般，将令牌随手往盛镞腳邊一扔，“自己處理。”

盛镞聽到趙玖如平時一般無二的語氣，彎腰撿起令牌，在心中松了一口氣：“是，皇上，微臣一定處理妥當。”

說完，他便打算行禮告退，卻又被趙玖叫住：“盛卿，之後幾個月你拿着令牌，若有必要，便可傳朕口谕号令内廷侍衛，不必與太後報備。”

盛镞一愣：“皇上這是？”

趙玖道：“先帝大壽，朕要去五頂山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