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唱陽後退一步,險些摔倒,身體猛烈一晃,才穩住身形。
心魔站在幾步開外,發絲飄搖,形如鬼魅,他的衣袖順着水流往上飄,露出一截小臂,白玉一樣,徐徐伸過來。
殷唱陽呼吸越發急促,在水下嚴重影響了他的行動能力,他眼看着心魔的頭發絲瘋長,如同靈活的藤蔓,朝自己襲來。他艱難挪動腳步,揮劍斬斷那些頭發。
但發絲卻越來越多,仿佛永遠砍不完。
很快地,他就被發絲纏住了。
在最後倒下前,心魔靠近他,扶住他的身體:“居然能支撐到現在,不過接下來的路途,僅憑你的水性是到不了的……師弟,安心睡一覺吧。”
殷唱陽的眼皮沉重到擡不起來,不過在意識徹底褪去前,他抓住心魔的頭發,狠狠扯了一把。
心魔發出了笑聲。
*
殷唱陽在一片巨大的蚌殼裡醒來。
天空一片漆黑,僅靠天上發着光的燈眼魚,和地上一些散發熒光的珊瑚來照明,殷唱陽躺在粘膩的蚌肉上,他踉跄着爬起來,才确信自己已經到了海底。
是心魔把他送到這兒的?
殷唱陽晃了下神,走出蚌殼,天上伴随着魚群遊過,泛起深淺不一的水紋,海底俨然自成一派空間,待在這裡,居然能正常呼吸,如在平陸。
這讓殷唱陽對水的恐懼消減不少,他放出神識,盡力探知整片海域的角角落落,随即發現在西邊,有凡人群居的痕迹。
殷唱陽不解地擰起眉,當即趕往西邊,或許是整片海域少有外人造訪,一路上根本看不見守備的人。
越往神識所指引的方向走,沿途發光的作物和魚群越多,等看到門口挂着一盞明燈的村落時,殷唱陽知道,他要找的地方到了。
這座建于海底的村落,有着不同于陸上村落的景觀,殷唱陽走近村口,透過燈罩,發現那光源竟來自一團竄動的雷電。
往村中望去,家家戶戶都點了燈,殷唱陽推測村民們都是用這種閃電來照明。
他先前與八蛸交手時,意外發現對方會雷系法術,顯然這整個村落,都與八蛸脫不了聯系。
思及此,殷唱陽往面上一抹,瞬間化形成一個不苟言笑的小男孩,他大大咧咧往村裡走,一進村,就被最靠近村口的大娘一手拉住。
大娘對他的态度熱情到詭異:“好俊的孩子,你是今年被送下來的童男吧?”
不等殷唱陽回答,大娘摸了摸他的臉蛋,隻覺得皮膚格外細嫩:“還是個大戶人家的種,瞧這臉細皮嫩肉的……”
殷唱陽隻覺得自己像肉鋪上供人挑揀的肉,被人平白如此指點,他繃着臉,欲往村中走,卻被大娘緊緊拉着:“折騰了一天,該累了吧,不如上大娘家喝口水,歇歇腳去……”
再怎麼不通人情,殷唱陽也覺得不對勁了,他借機問大娘:“和我一起來的那個女孩呢,我要找她!”
“不急,等會我幫你一起找,”大娘笑眯眯的,那笑容卻讓人發毛,“快跟我走吧!”
“不,我不去!”殷唱陽裝成膽怯的性子,哭鬧着,“見不到她,我哪也不去!”
這聲勢很快驚動了其他人,好幾個村民圍攏過來,貪婪的目光來回在殷唱陽臉上遊走。
“今年送的孩子瞧着真不錯……”
“來我家吧!”
“該來我家,我女兒再不成親就晚了!”
村民們七嘴八舌吵嚷起來,殷唱陽的胳膊、肩膀,甚至頭發上都落滿了人手,還有源源不斷的村民新加入其中,大家拽着他,争執不休,不讓他和任何一方走。
最先看見殷唱陽的大娘高聲呼喊道:“我先看見他的,他該跟我走!”
“你家已經分走個女孩了,有沒有想過大家!”憤怒的村民湧動上前,将周圍擋得密不透風,殷唱陽聽見這句,心神一動。
他當即裝成喘不上氣的樣子,張着嘴不停粗喘,并迅速将臉憋得通紅,伸手揪住胸口衣襟,佝偻着背,一副随時要暈厥的病弱模樣。
“娘的,是個病痨鬼,誰愛要誰要!”陸續有人發現這一點,在怒罵聲中,人們逐漸抽身退出圍堵,最後隻剩下五個人,大娘也在裡面。
五個人面面相觑,大娘循循善誘道:“這孩子看着身體不大利索,領回去興許三天兩頭就病了,不好養活,你們若是讓給我,回頭我給你們送點鲸脂。”
她口中的鲸脂顯然是個稀罕物,其餘四人皆面色松動,客套了幾句,也都離開了。
大娘重新抓住殷唱陽,譏笑道:“你看,還不是要乖乖跟我走?”
殷唱陽低垂着頭,手腕被人強行拉着,嘴裡抽噎幾聲,另一隻手似在胡亂地擦拭眼淚,那張隽秀的臉上,卻毫無哭兆,隻有嘴角輕輕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