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了多久,從窗棂外傳來輕微響動,乍一聽隻是像風拂過窗紙的簌簌聲,殷唱陽卻猛然睜開眼睛,他看見一個人影翻過窗戶,飄搖落地。
是俞燈青,不,應該說是心魔。
在殷唱陽模糊的視野裡,對方逐漸走近,俯身看向他,嘴唇一張一合,像在對他說些什麼。
“快點滾,我不想看到你。”殷唱陽有氣無力地哼出一句,又将頭撇過去,對方伸手護住他的頭,以免他頭磕上門闆。
“去床上睡。”
對方拉開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将他扶了起來,就要走向床沿。
“你真該死。”在昏昏沉沉中,殷唱陽含糊不清地低聲說。
“是。”對方毫不吝于承認,把他放在床上,專心診視他的身體。
對方難得的溫順讓殷唱陽心中的焦躁稍稍被撫平,他心力交瘁,已經喪失任何鬥争的力氣,隻得任由對方的手為自己診治:
“惡心死了,下次再在我臉上留血指印,我非得殺了你。”
對方懸停在他身上的手一僵,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殷唱陽這才清醒幾分,警惕地睜開眼睛,或許是對方的治療起了效果,這一次殷唱陽恢複了目力。
隻一眼,他渾身血液都快要凝結——
俞燈青正低頭看向他,目光裡滿是懷疑和審視。
“在你臉上留下指痕的人,竟是我嗎?”俞燈青垂下眼睫,喃喃自語着,那隻手不自覺撫過殷唱陽原先留有指印的臉頰,“難怪我感覺自己最近變得嗜睡了。”
怎麼會?這次居然是真的俞燈青!
殷唱陽心中大駭,身體完全僵硬成了一塊石頭,他茫然轉動着眼珠,聲音沙啞:“……不是你,跟你沒關系。”
他差點咬到舌頭,也不管剛才講的話對方信不信,手腳并用就要從床榻上爬起來,直到俞燈青按住他的肩膀。
不知道俞燈青思考了什麼,他濃黑的眼睛裡像暗藏了兩簇鬼火,亮得瘆人:
“來,唱陽,你坐好,我教你丹霞派的心法。”
殷唱陽身形一頓,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去,俞燈青正靜靜望着他:“你不是一直想祛除丹毒嗎?那我教給你。”
“你到底是誰?”
殷唱陽顫着聲問,他的手指甚至有點發抖,在憤怒和心悸的驅使下,他拽住對方衣領,但對方輕松往後一仰,殷唱陽就順着力道向前,撲在對方懷裡。
俞燈青雙臂舒展攬住他,替他擦了擦冷汗涔涔的額頭,低笑起來:“我以為這次演得比上次有長進,怎麼,師弟還是不滿意?”
殷唱陽明白,僅憑失去靈力的廢人之軀,是無法與心魔抗衡的,然而在此時此刻,他的心中還是無可抑制地升騰起劇烈殺意。
他低垂着頭,閉上眼睛狠狠咬自己的舌尖,直到嘗出一絲血腥氣,才漸漸平複了心神。
“你這樣三番兩次侵占俞燈青的身體做什麼?再這樣下去會被他發現的!”
殷唱陽貼近心魔,雙手攀上對方脖子,十指用力,開始掐緊:“别再搞這些奇怪的把戲,别再戲耍我,我真想殺了你!”
“那就來吧,”心魔微笑着,任由殷唱陽掐他脖頸,直至臉色漸漸青紫,失去了皮膚的光澤,“等你掐死了他,你就跟我一樣,徹底為正道所不容了。”
殷唱陽立時清醒過來,猛然松開掐心魔脖子的手。
确實,現在心魔正躲在俞燈青的軀殼裡,他要是掐死對方,俞燈青也會兇多吉少。
這心魔就是吃準了他會投鼠忌器!
甚至因為他松手太晚,俞燈青的脖頸上已經出現了一圈掐痕。
殷唱陽精疲力盡、失魂落魄地下了床,走到桌前,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他想冷靜冷靜。
心魔卻悄無聲息跟上來,靜立在他身後,俯身搭住他的肩。
在燭影裡,簡直像他的影子被心魔的影子環抱住了一樣,殷唱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當即伸手剪掉燭芯,放任自己待在一室昏暗中。
而心魔也終于不疾不徐,将那個秘密吐露在殷唱陽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