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唱陽心驚膽戰,立時四處張望,唯恐被人發現心魔的存在。
所幸船上人都聽從俞燈青的号令,并沒有人不怕死地在外逗留,周圍空無一人,四下皆靜,隻有嘩嘩暴雨沖刷着一切。
殷唱陽頭重腳輕,發絲經由雨水沾濕,比平時沉重許多,他的心也沉沉地墜着,在心魔緩步迎來之前,率先從對方身側走進房間。
心魔手持燈燭跟進來,将燭台放在桌上:“看來不用給你留燈,本來還擔心你在船上摔倒,你倒悠遊自在,在雨中抒展情志。”
殷唱陽的頭發還在淅淅瀝瀝往下滴水,外袍被雨水打濕,緊緊貼在身上,透出精瘦的腰身。
他渾然不覺自己有什麼需要打理的,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在昏暗的室内,幽幽地看着心魔:
“别打着關心我的由頭,說得好聽,你隻是想窺視我。”
心魔莞爾而笑,風緻如晴光雨色,帶了幾分說不出的舒懷,他總是這樣,明明蘊藏着一肚子壞水,卻能靠着清雅出塵的皮相蠱惑世人。
而殷唱陽自認為摸透了對方秉性,他冷嗤一聲,翻起桌上的書,打算繼續尋找解毒之法。
心魔走近他,屋内就一把椅子,又正被他占用着,心魔于是靜立在桌邊,沒發出什麼聲息,也沒什麼動作,可投落的陰影剛好遮住了他的書頁。
殷唱陽忍不了片刻分毫,正要擡起頭發火,眼前視野一暗,有什麼東西蓋在了頭頂,他低罵一聲,就聽見黑暗外傳來輕笑。
“别動,擦頭發呢。你頭上的雨水把書都打濕了,也不嫌難受。”
随着頭頂傳來揉搓的力道,殷唱陽從巾帕下露出眼睛,斜睨着心魔:“你真是閑得發慌,多此一舉。”
心魔彎下腰,彈了下殷唱陽的額頭,在對方面色發沉之時,按住對方的腦袋:
“你如今沒了靈力,使不出除塵訣,衣裳也要換,不然若是感染了風寒,又遇上丹毒發作,搞不好就真交代在這了。”
仿佛擔心殷唱陽意識不到嚴重性,他的手抵在殷唱陽咽喉,比了個“死”的手勢。殷唱陽很不習慣有人觸碰自己的要害,渾身一僵。
心魔見到他緊張的模樣,笑意加深了一些,手上的動作也沒停止,輕柔地從他發頂擦到發尾,偶爾碰上打結的地方,還會輕輕拽住上半段頭發,用手指細細地梳開。
殷唱陽受不了對方溫吞的服侍,他堅信對方沒安好心,背始終緊緊地繃着,濕透的衣服在穿了這麼久之後,早已被體溫捂熱,他已經感覺不到冷,反而察覺出一種怪異的熱。
他并不能理解那種熱意從何而來,當即想掙開心魔,卻忘了自己的頭發還被對方握着,剛一起身,頭皮被牽拉的感覺傳來,伴随着刺痛,他聽見心魔微微一歎。
心魔将手上扯斷的幾根長發展示在他面前:“你再亂動,頭發還沒擦完,倒先秃了。”
殷唱陽冷冷瞪着他:“我自己來。”
他伸手去夠心魔手上的巾帕,對方卻拿遠了一點,擺明了在這點小事上都不想讓他如願。
殷唱陽心中壓抑着火氣,他幹脆不想着擦頭發了,繼續看書,可身後那雙手又悄無聲息靠上來。
殷唱陽暗罵一句,站起身,避開心魔,往床榻邊走,他也不管身上潮不潮濕,直接坐在榻邊,用冰冷徹骨的眼神盯着心魔。
船還在颠簸,沉悶的雷聲十分震耳,仿若就在船頂響起,窗外的天色已經漆黑如墨,更有鬼手一樣的風拍打着窗沿,激起哀哀鳴泣一樣的哭嚎。
殷唱陽知道,現在才是重頭戲,船已經駛入瘴霧中了。
整艘船陷入前所未有的搖晃中,簡直像要乘着浪頭飛出去了,殷唱陽本坐在床沿,受此劇烈搖晃影響,跌進床榻中,腦袋撞上了床柱,發出悶沉的咚聲。
他捂着額頭,倒在榻上,臉色更差勁了。
屋内的燭火經過這番動蕩,也早已熄滅,屋内一下子暗得驚人,伸手不見五指。
整艘船似乎與世隔絕,被拖進了最可怖最幽暗的深淵中。
殷唱陽隻能聽見自己的低喘聲,他下意識望向不遠處,在燈火熄滅以前,心魔就站在那兒,但他什麼也看不見,隻能隔着濃濃黑暗,和想象中的人影一直對峙。
這夜晚太過死寂,殷唱陽一時疑心起了這整艘船上是不是真的有旁人,除了窗外魔氣肆虐的聲響,他沒聽見任何屬于活人的聲音。
殷唱陽摸索着起身,準備去窗邊近距離觀察魔氣。
然而,在一片黑暗中,他被人牢牢抓住了腳!
殷唱陽立刻反應過來是心魔幹的,他蹬了幾下,企圖把對方一腳踹開,誰料對方打蛇随棍上,當即把他的一雙腿都夾在懷裡。
“該死,放開我!”殷唱陽徹底憤怒起來,可還不等他揮拳給予對方痛擊,他的手也被對方壓住了。
心魔像條蓄勢待發的毒蛇,終于捕獲住了輕敵的獵物。他的身軀完全覆蓋過來,殷唱陽甚至能感受到有冰冷的吐息撲在頸間。
“你要做什麼?”殷唱陽的聲音裡終于帶上幾分罕見的慌亂,他扭動着身體,希望能找到空隙擺脫對方的壓制。
“你想不想解毒?”
心魔的嗓音不疾不徐,十分柔和,他極其擅長給人編造一個不願醒來的美夢:“我有一個法子,隻看你願不願嘗試。”
在這種情況下,殷唱陽縱然對解毒的方法再心動,也不可能答應下來,他現在隻想讓對方立即起身,快點滾。
“我不需要!”
“你難道不想恢複靈力?沒了靈力,你連在夜間視物都做不到,真可憐。”
心魔悠悠歎息着,手指懸空放在殷唱陽眼前,殷唱陽隻能隐約看到對方好像在綁什麼東西。
“沒有你那破法子,我照樣能恢複靈力!”殷唱陽揚起頭,打算拿頭去撞心魔。
心魔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物件,專門騰出手來按住他的腦袋:“可時間不夠。”
“沒有那麼長的時間讓你耽誤了,接下來險境重重,你還會遇上很多次這種情況,你打算怎麼辦,一直躲在優柔寡斷的俞燈青身後?你還能躲多久?”
殷唱陽的呼吸急促起來,他也明白,對方說的是實話。他的心像被扔進油鍋又撈出來,隻剩滿腔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