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厭那種不加掩飾的目光,帶着惡意和鄙夷落到她身上時,她會覺得惡心。
“不奇怪吧?我剛才看到好多人都牽着手一起走。”兩周過去,艾斯特爾完全适應了這裡的說話方式,不會再加奇奇怪怪的語氣詞。
“他們要麼是情侶,要麼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們不合适。”蕭柏星說着把手抽出來,握了握手掌,“我們的關系還沒到那一步。”
她說的是後者。
她當然也有過和閨蜜手牽手的經曆,但那已經是好久之前了,而且也沒像這樣十指緊扣。
像拉拉。
“蕭柏星,我認為我們的關系很親近。”艾斯特爾覺得她的理由不充分,“我現在穿着你的衣服,和你一起逛街,我可以牽着你。”
“不要用審判我的語氣跟我說這些。”蕭柏星歎了口氣。
說實話,她還說得挺有道理,但不代表她就要接受,“這是個人感受問題,我不喜歡和人牽手。”
“蕭柏星。”艾斯特爾看着她,“你生氣了嗎?你的心率正在變快,冷靜一點。”
蕭柏星抿了抿唇。
很多時候心率變快,并不單單因為生氣。
不過很快,她就放棄了無意義的争辯,握住艾斯特爾的手腕:“我這樣拉着你,總行了吧?”
艾斯特爾對于這樣的安排說不上滿意,因為這樣不夠親密,但還是接受了,好歹她能随時感受到蕭柏星。
路過一家飲品店,蕭柏星進去點了杯奶茶,艾斯特爾猶豫一下,随便挑了一個。
店裡沒什麼人在,蕭柏星咬着吸管,望向窗外,不經意問:“你是唯一一個逃出來的人嗎?”
“我不知道。”艾斯特爾學着她的樣子,笨拙地咬了咬吸管,很快松開,“在地下城,我們可以通過芯片發送的信号交流,但這個時空的信号波長不一樣,我沒法感知到别人的存在。”
“那就是有咯。”蕭柏星摳着奶茶包裝,“想活下來的肯定不隻有你一個。”
她想,要是她面對地球毀滅這樣的事,又恰好有逃離的機會,這種長遠看來沒有壞處的事,她一定會做。
那些逃亡的人,和艾斯特爾一樣,混入人群中,很難被發現。
蕭柏星看着來往的路人,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好笑。
一下子,世界變得不再真實了。
人類還在拼命研究外星文明的時候,一群超越認知的時空穿越者已經在社會紮根,雖然暫時還沒有造成恐慌,但也是遲早的,人很難接受認知以外的事。
作為事件的親曆者之一,她也正在拼命消化這些沖擊,并且不能表現出來。
遇到艾斯特爾後,蕭柏星也有過激動的心情,但那些感受很快就消失了,她沒有好奇的天賦;此後的一周,她因為艾斯特爾的存在感到不安;到了現在,更多的是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會不會因為艾斯特爾的到來而被打亂,也不知道她還會在自己身邊待多久。
接受她的存在,和接受她本身,又是兩碼事。
最根本的區别是,一個被動,一個需要她主動。
眼下,她并不想和艾斯特爾變得“親密”。
“蕭柏星,為什麼一直看着外面?”艾斯特爾輕聲叫她,“我覺得,說話的時候直視對方的眼睛,是種禮貌的表現。”
“哦。”蕭柏星應了聲,扭頭看着她,那雙藍色的眼睛還是很矚目,“你有什麼想說的?”
“不是你問我嗎?”
“聊天是互相的,我不可能一直問問題。”蕭柏星頭一次因為她過于有邏輯的發言感到困擾,感覺自己在和一個AI說話,挺傻的。
但說到問問題,她還真有一個:“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來抓你怎麼辦?”
艾斯特爾那個時空的人連時空穿越裝置都能造出來,科技一定發展到了難以想象的高度,也一定存在大規模的殺傷性武器,保不齊會鬧出什麼亂子。
艾斯特爾的眼睛緩緩眨了下:“我會保護你的。”
蕭柏星想說不是這個意思,但艾斯特爾打斷她,又強調一遍:“蕭柏星,我會保護你。”
那雙藍色的眼睛專注地望着她,蕭柏星垂眸,哪怕看不到的時候,也還是在想。放在腿上的手緊了緊,一種無措攀上心頭。
過了好久,她低低“嗯”了一聲。
蕭柏星給艾斯特爾買了幾件衣服,不貴,她從生活費裡支出了一小部分,先墊付了。
當然她也沒想着讓艾斯特爾還錢,她都沒有資金來源。
艾斯特爾的皮膚很白,五官也标志,顔色鮮亮的衣服很适合她,但她偏偏要選深色系的,結果就是挑了件黑色襯衣還有灰色的帽衫。
蕭柏星問她,她卻給出了一個很意外的答案:“不容易髒,好洗。”
沒想到她還挺實用派的。
買好衣服,蕭柏星才想起來把提前買好的手機給她。
手機是個國産牌子,不貴,但是性價比很高,各種功能都齊全,夠艾斯特爾用了。
手機号和微信号都是用蕭柏星的身份證号注冊的,花費隻開了每月19元的基礎套餐,流量足夠艾斯特爾平時發發微信打打電話什麼的。
艾斯特爾對這份禮物很驚訝:“我知道你是個很好的人,但……”
“知道就好。”
“我不需要手機,我可以通過你們的互聯網獲取信息。”
“和這個沒關系。”蕭柏星解釋,“你看,你想在二十一世紀生活,就得适應我們的生活方式。年輕人都有一部手機,萬一之後有人要加你微信,你說沒有,他們會覺得你很奇怪。”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染發很奇怪,不用手機很奇怪,穿新潮的衣服很奇怪,和性别相同的人談戀愛很奇怪,很多時候不是行為本身奇怪,是人的眼睛看到的不一樣的東西,就會覺得奇怪。
有些人會大聲說出來,覺得自己占領了道德的高峰,比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還興奮,以此對那些人指指點點。
她不想讓艾斯特爾被指指點點。
“謝謝。”艾斯特爾收下手機,微信列表已經有一個人了,是蕭柏星。
她以為這是一個信号:“我們的關系夠親密了嗎?”
“沒有。”蕭柏星果斷回答。
==
艾斯特爾對逛街興緻很高,當然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不會感覺到累。
蕭柏星看她這麼高興,也沒刻意攔着,兩人一直逛到傍晚。
燈光亮起後的商業街和白天又是兩種景色,彩色的燈光和夕陽餘晖交織着,不是那麼和諧,但也沒撕裂畫面。
路過電玩廳門口的時候,艾斯特爾停下腳步問:“可以進去看看嗎?”
蕭柏星這下知道,她每次問“可以嗎”的時候,大概已經做好了決定,至于後面問自己,隻是出于禮貌。
于是她不回答,轉身進去,艾斯特爾很快跟了上來。
電玩廳裡擠得滿滿的都是人,都是些年輕面孔,也有很多家長帶着孩子來,小孩滿臉高興地貼在娃娃機的玻璃上,鼻涕口水都蹭上去。
推币機嘩啦嘩啦的聲音吵得蕭柏星頭都大了,偏偏艾斯特爾像個好奇小孩一樣杵在那兒,藍色的眸子裡滿是期待。
“想玩嗎?”蕭柏星揉了揉耳朵,“我去給你買幾個币。”
“貴嗎?”
“不貴。”蕭柏星牽起嘴角,“現在倒是擔心起我的資産狀況了?沒事,我生活費還有挺多,你等着啊。”
蕭柏星說是“買幾個”,但感覺推币機很坑,幾個下去濺不起水花,幹脆拿了一小筐回來,可算豪橫了一次。
放在艾斯特爾懷裡,用一種拽拽的語氣說:“拿去花。”
艾斯特爾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孩子,很專注地玩起來。蕭柏星偷偷撈了幾個币去身後的抓娃娃機,但也沒抱多大希望。
她隻是覺得那個白色的小狗玩偶挺可愛。
周圍的聲音還是很響,兩人背對着背,中間隔着窄窄的過道,莫名安逸,就像兩個周末在遊戲廳消磨時間的普通的大學生。
“蕭柏星!”
“嗯?”蕭柏星忽然聽到艾斯特爾在叫自己,可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她緊緊抱在懷裡,身體失重一般瞬間騰空而起,重重倒在一邊。
緊接着,“轟”的一聲巨響,一股熱浪襲來。
是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