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發生了什麼,令一個年輕人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裡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關霈瞧了他一會兒,開口,“江安流同學”。
如被按下了零點一倍速,江安流以一種極慢的速度擡起眼睛,卻也隻擡了一半,他的視線卡在關霈的嘴巴上。
“我們是市局重案組的”,關霈自報家門,“今天來是想同你了解一下有關裴蘭苕的事情”。
被子上的手抖了一下,那長久沒有好好做過表情的臉一瞬扭曲了圖像,疲憊的眼眶撐開了些。
“你還記得她麼?”,關霈瞧着他。
江安流沒有回答,隻是将被子攥了一點在手心裡。
“2022年11月27日,裴蘭苕于西河開發區的北鳴河落水身亡”,關霈語聲輕緩,“當時辦案民警詢問的人之中,有你”。
嘴巴一張一合,卻無聲。
關霈上前,俯下身去,“你說什麼?”
江安流的瞳孔放大了,震顫着,猶張着嘴,作着口型。
老人将一個發黃的本子并一支鉛筆放在了被子上,“他已經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
關霈垂目,看到本子的上半部分寫着幾行字。
中午想喝粥嗎?
好。
姥姥出門去買菜,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沒有。
“不是......我……”,江安流的嗓子裡忽然擠出了沙啞破碎的聲音。
老人怔了一怔,捏着本子的手指抖了一下,渾濁的眼珠中似乎有光彩溢出。
“你剛才說”,關霈在床邊坐下,“不是你?”
江安流搖了搖頭,像個關節遲滞的木偶。
“什麼不是你?”,關霈問。
江安流的嘴又張開,這次卻沒有再如願發出聲來。他又嘗試了幾次,最終拿起了筆。
他寫得很慢,字也很小,歪歪扭扭地,寫下了三個字:裴蘭苕。
“嗯”,關霈應聲。
“我沒有”,三個字寫完,筆尖頓住,江安流的手背繃起了筋,許久,筆畫都未能劃下去。
老人粗糙的手掌撫上他的背,“沒事的,告訴他們”。
一滴水珠措不及防地墜下,洇在紙頁上。
殺她。
終于寫完了最後兩字。
一顆一顆地淚,’裴蘭苕‘三個字被浸淡了痕迹。
“我沒有…...”,嘶啞被擠壓出來,“殺她”。
“是誰殺了她?”,關霈道。
“是……是......他們”,江安流用一分鐘說了四個字。
“他們是誰?”,問者又何曾得到釋然。
“他們……”,紙頁打濕了大半,江安流的頭愈來愈低,“不,是我們……是我們”。
恸,是喑啞的,是追悔莫及。
“她……”,關霈沒能問下去。
江安流抱住了自己的頭,整個人縮了起來,躲進了被子裡,“不要問……求求你們……不要再……問了”。
老人将本子反過來,在紙上緩緩寫了幾個名字,“請你們去問這幾個人吧”。
羅些。鄭輕舞。楊靈。方思思。
周末的公園,即便是寒冷的冬日,也照舊不乏人群。談感情的,論健康的,各人有各人的目的。
“先是方思思,現在又來個江安流”,聞彧抱着個烤紅薯邊啃邊說話,“怎麼他們都提到’殺了裴蘭苕‘這個字眼,難道裴蘭苕不是意外落水身亡,是他殺麼?”
關霈将報告再次從頭到尾地讀了一遍,“血液中酒精濃度有129mg/100ml。在葉萚的筆錄中,他說裴蘭苕雖然能喝酒,但除非過年陪長輩過節應個景,平時很少喝的”。
“羅些、鄭輕舞、楊靈和方思思的詢問記錄中都提到了裴蘭苕失戀的問題”,聞彧道,“失戀了酗個酒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葉萚與裴蘭苕的父母都否認了這一點,說她根本沒有什麼男朋友”,關霈反駁。
兩個人一正一反地梳理着經過,“她是住校的,兩個室友都說裴蘭苕交男朋友的事隻告訴過她們幾個,其他人不清楚也正常”。
“可她們卻不知道這個’男朋友‘是誰”,關霈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