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抹殺。人人像不見光的蛆蟲。
疲倦。厭惡。殺不盡的罪與惡。
渾渾噩噩,四處奔跑着,毫無自主感情的清理機器。在尚未意識到之時,轉眼,又是一年。
2019年5月,我終于又回到了落城。
房子已經租給了其他人,過去一趟,地鐵晃掉一個小時。
幸好,他仍在,依舊是我離開前的模樣。倒是言景,長高了些,眸子更亮了。
見到我時,他顯然有些意外,不過一瞬,又恢複了平靜。
“見到我,你就一點也不開心麼?”,我自己進了門,換好拖鞋,地上擺着個行李箱和一些洗漱用品,“你要出門?”
“出差”,言律關了門,走回來蹲在地上繼續收拾。
我将手邊的洗發水遞給他,“去哪裡?”
他将瓶子塞整齊,回答我,“北京”。
“我剛回來你就要走?”,真是不巧。
他沒搭理我。
“一個人去麼?”,我繼續打聽。
衣服疊進去,“和同事一起,有個合同要談”。
我忽然有些不認識他了。
像是背道而馳彼此遠去的兩條曾經相交線。
“言律”,我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他自顧自地收拾着。
“我有點不認識你了”,我說。
箱子合起,拉上鎖鍊,“你從來就不認識我”。
“言景最近在做什麼?你出差不帶他?”,我閉了閉眼睛,困倦得很。
他,不像他了。
“你回來多久?”,他将箱子推在一旁,随口問。
我将他瞧着,想捉出那個影子,“我也不知道,或許很快就走”。
他打開了窗戶,如以前一般,搬了把椅子坐在那裡曬太陽。
“你不想知道我這一年來去了哪裡,做了什麼?”,我究竟在失落何處。
“不想”,他直直地盯着陽光。
我站在他與陽光之間,遮去了他的光明。
“讓開”,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
我伸出手,卻在即将觸碰到他之時,被躲了開去。
是措不及防還是失了本性,被我按在地上時,他一點也沒有掙紮。手指貼在他頸側的皮膚,血管在手心跳動着。
生殺予奪,仿佛在一瞬間。
“我在不見天日的世界裡滿手血腥,你卻躺在陽光裡想要片葉不沾身。言律,我不喜歡這樣”
他瞧着我,明明為我所制,卻為何令我覺着,那般的居高臨下,“那你想如何?”
“别再自欺欺人了”,我恨不能握碎了掌心之物,“你還想假模假樣地活在虛假的僞裝裡到什麼時候!”
靜靜地,如死水無瀾。
我看不到星光,賀星消失了。
那不是賀星。
“我不是你以為的什麼人”,毫無生命力的木偶。
鉛筆伸手可得,堪堪停在他的右眼上方。
他卻連眼睛也未眨一眨。
“你是不是以為我真的不會對你下手?”
沒有嘲諷,沒有不信。他連笑一笑都沒有。
膝蓋頂在他的肚子,空氣慢慢離開他的肺部。脖頸的血管突突地跳着,體溫在慢慢升高。終于,本能戰勝了他的理智,他開始抓我的手,下意識想要掙脫。
晚了。
看他一點點地失去意識,我以為我會興奮至極,可這一次,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感覺。
胸腔裡困鎖着一頭野獸,想要嘶吼着,咬碎四肢百骸。
我離開了,自己也沒想到我就那麼離開了那裡。
5月28日,我收到了齊章的信息。
下一個背叛者吧,重複了又重複。我在床上躺了半個小時,拿過了手機。
十秒鐘後,我沖出了門。
信息并非是往常的獵殺信息,而是一句話:幽靈殺手,出手了。
他沒有換過門鎖密碼,我走了進去。
仍舊隻有他一人,仍舊曬着太陽,他靠着椅背,頭向一邊側過去,似乎睡得很沉。
我知道他已經醒了。
“是誰?”,我問他。
他慢慢睜開眼睛,轉過頭來。
砰。砰。砰。心跳如擂鼓。
他回來了。
賀星與他,截然不同的兩個靈魂,又糾纏在了一起。
他又閉上了眼睛,疲憊不堪。
“讓我睡一會”,他說。
他真的睡着了。
我關上窗戶,給他蓋了一條薄毯,出了門。我要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先去了落日酒吧,正遇到迎面出來的馬修斯。
“發生什麼事了?”,我開門見山。
馬修斯鎖了門,“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問你言律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又開始了?”,我擋住了他的去路。
馬修斯瞧着我,開口道,“這不是你想看到的麼?”
“我要知道為什麼”,我不想去理會他的話外之意。
“言景”,丢給我兩個字,擦肩而過。
在醫院大門外,我見到了她,那個叫白昱的女孩子。
言律望着她離開的背影,在那裡站了很久。他的眼中,有着我從未見過的情緒。
他沒有看到我。
“怎麼可能沒事?”,病房裡,是蕭安刻意壓低了的聲音,“你知不知道他和那個殺人犯共處一室兩個多小時?!幾分鐘前還在給他講課的老師轉眼就變成了一個死人,就死在他面前!那個人就那麼站在旁邊看着他!我都怕的要死,他一個小孩子怎麼會不害怕?我都不敢想如果我再去的晚一點會發生什麼事…...”
“吓死人了,這麼惡狠狠地瞪着我幹什麼?我是那殺人犯啊?”,言律的回應很淡,“好啦,放心吧,我比你更在乎他,多關心關心你自己行麼?”
在病房門外見到我,他隻略頓了一頓,便繼續向前走了。我回頭向裡面望了一眼,蕭安将半邊臉埋進了枕頭裡。
“開車了吧”,我伸手,掌心向上,“車鑰匙給我”。
他躺在後座,睡得很沉。直到家門口,還是沒有要醒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