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鶴青。
與我見到的絕大多數人不同。對于我的造訪,她并未表現出我所以為她應有的反應來。
“您好,我叫賀休,怎麼稱呼您?”,我明知故問。
她的目光很淡,坐在那裡看着本書,“我認得你”。
“是麼?”,我友好地笑。
她放下書,“你殺了那個女孩子”。
“您是言律的奶奶?”,我自己拉了另一把椅子坐,“您知道麼?您同我的那個奶奶,一點都不一樣”。
她淡淡地瞧着我,這一點,倒是同言律很像。
“那天從外面鎖了倉庫門的,就是您?”,我問。
她并不回答。
“我今天見到他了,他……似乎有點難過”,我瞧着她的眼睛,“羅棣死了,就是他現在的,算是養父吧,今天火化”。
她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
“關瑟”,此刻我的心情很好,“原來這才是他的名字,嗯……可我還是覺着言律更好聽一點”。
她的嘴唇抖了一抖,還是沒說話。
“您不用擔心”,我安慰她,“我不會做什麼的,他的秘密,同樣是我的秘密”。
那異樣的眼神,顯然是對我的不信任。
“關瑟……是7月25日出生的吧,我和他同年,不過我是6月份出生的,算起來,我可以當他的哥哥”,我笑。
她沒有笑。
“曾經,我有一個哥哥,還有過一個媽媽,有一個爸爸,哦,還有一個奶奶,一個爺爺”,我認真地算着,“後來,他們都死了”。
她的嘴張開,終于開口,“怎麼死的?”
“各有各的死法呗”,我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個相框,一對年輕漂亮的夫婦抱着個小小的嬰孩,粉嫩嫩的小臉,睡得香甜,“這是言律吧?這兩個是他的親生父母?”
她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
于是我繼續說下去,“說實話,他們死的時候,我一點感覺都沒有,甚至于,感到解脫”。
她瞧着我,目光中卻多了些什麼。但我感覺得出,那并未令我厭惡。
“可不知為什麼,他,我的哥哥”,我輕輕撫着相片上嬰孩的小臉,“在我看到他的屍體時,那一刻,我……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很久之後,我才意識到,從那一天起,我身體裡的某一部分好像徹底地被抽離了,空得很,無趣得很……”
她輕輕地道,“你很在乎他”。
“在乎?”,我問了自己,答案亂七八糟,“或許吧。我隻知道我必須要找到殺了他的那個毒販,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我必須用同樣的方式,紮下那十一刀,剖開他的胸膛……”
“毒販?……”,風霜刻下的皺紋将她的微表情削弱了許多,“你哥哥是?”
“他是個緝毒警”,我沒有打算說謊話,“殺了他的那個毒販,叫周禹鵬”。
我終于自她的目光裡讀到了我所期待的内容。
“你……”
“您知道麼?”,我輕輕放下相框,“第一次見到言律的時候,我竟然看到了他……他就那麼一言不發地瞧着我,他們兩個,一齊瞧着我”。
“他……”
“一開始我也以為一定是因為言律殺了周禹鵬,才令我對他有着先入為主的感覺”,我打斷她,我想說下去,“可後來我發現,他們真的很像,有時候,我甚至有點分不清,他究竟是言律,還是賀星……”
沉默許久,我聽到她問我,“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我瞧着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笑,“6月7日,已經過去了”。
“有人替你過生日麼?”,她又問。
我繼續笑,“您記得言律的生日麼?”
長壽面端上來的時候,我出神了很久。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或者說我知道該怎麼反應,可那些虛假的僞飾,我不是很想用。
“他吃過麼?”,熱氣蒸着我的臉。
她隻做了一碗,靜靜地瞧着我,搖了搖頭。
桌子上還有一盤西紅柿炒雞蛋,她一勺一勺地盛進我面前的碗裡。
我突然有些餓了。我拿起了筷子。
“下個月就是他的生日吧”,我說。
她又盛了兩勺雞蛋到我的碗裡,“趁熱吃”。
我夾了第一筷子,面條送進嘴裡的時候燙了舌頭。
“我看了倉庫架子上的那些盒子,是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麼?”
她放下了勺子。
“這個面要怎麼做?還有這盤西紅柿炒雞蛋”,我請教她。
她瞧了我一會兒,“吃完了我教你”。
三斤挂面,二十四顆雞蛋,十二隻西紅柿。順便壞了一隻炒鍋,打碎了兩隻碗。我學會了。
還有一個月。
在公車上,我接到了齊章的消息,幽靈殺手再次出手了。
楊鈞,人販子,慣會隐于人群的臉令我不快。
我打開車窗,微涼的空氣滌清了些許思緒。
可沒來由地,心跳亂了節奏。
太快了。
他……在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