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钊表面親切,實際上把池一身邊的資源和勢力打聽了一個遍。這種混迹于職場又會打官腔的人,最是恐怖。他認識池一嗎,恐怕不吧,那他這麼親昵肯定是有所企圖的。
馬钊和鞏仁傑聊了幾句幾句,忽然問道:“陳祥你們認識吧。你們說,陳祥是什麼?”
飛越無限的制片人?江城電視台的大領導?位高權重的惹不起的人?
幾個答案在心中閃過。
馬钊吐出一句:“傻逼!”
時雨徹底愣住了。
馬钊卻笑得更開心:“你說,咱們台裡這麼多人就被這樣一個傻逼耍得團團轉,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對對對!”鞏仁傑在一旁附和。
馬钊興起道:“誰知道?聰明人知道。”
鞏仁傑見馬钊的杯子空了,又去給他倒酒。他的手雖然舉不起攝像機了,卻并不至于連一個杯子也握不住。
“我為什麼說,人家是聰明人呢!”馬钊笑了笑,很得意地對席間另外兩人說道,“陳祥今天請人家,人家不去,來和我吃飯。這個面子,我肯定這輩子都得給人家孩子記着!節目的事,你就放心吧!”
陳祥請他吃飯。
時雨看向池一。内心驚濤駭浪。她試着消化這個消息,無論如何都消化不好。
你不是告訴我你沒事的嗎?
池一不答話,隻是依舊微笑着,甚至似乎很享受時雨此刻再也壓不住驚訝之色的滑稽模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一頓飯吃得很漫長。
“以後有什麼事,我肯定第一個想着你!”
鞏仁傑送喜笑顔開的馬钊走了。
池一起身,披上一件白風衣。正要出門時,時雨拉着他的袖子,叫他:“十一!”
叫出口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讀音又錯了。似乎她每次一着急,就會叫錯他的名字。
池一停下腳步,不轉身也不說話。
“别去。”
池一轉身:“你說什麼?”
服務生來來往往,包間前面旁邊就是樓梯間,沒人經過。
時雨指指樓梯間的門:“那邊說吧,可以嗎?”
她費力地推開門,領着他進了樓梯間。
聲控燈忽然開了,刺目的白像是手術室的燈光一樣,容不下半點陰影存在。
池一蹲下些,擡頭看着她,明明是個溫柔的姿勢,他的眼中卻充滿了質問與審視,問她:“你想說什麼?”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沒時間。”時雨語無倫次,“你說沒時間的話,我就和他說你沒時間了。”
池一冷冰冰地說:“我就是有時間,怎麼了?”
時雨着急:“你哪有時間?陳祥不是找你嗎?”
“我沒去,不就有時間了。”池一說得理所應當,盯着她,忽然諷刺一笑道,“你特地找我出來,我想看看是有什麼好事。來了之後才發現,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事。這就是你想去的節目組?一看就是好地方啊。”
時雨耐心解釋道:“我臨時換實習是沒辦法。你知道潘鴻志吧,那個節目的副導演,是他不讓我去的,不是我自己不想去。”
聽到這話,池一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但依舊不算晴朗。
“你現在是叫我幹什麼,不答應?”
時雨點頭:“嗯。”
很明顯,馬钊和陳祥兩個人是在利用他作為靶子争鬥。
“既然你不讓我去,那你為什麼叫我來?”
“鞏叔叔說想見你一面,我不知道他還叫了别人。現在看來,‘飛越’怎麼想都比這個節目組好得多。”
等她說完,池一問:“那你呢?”
“我?”
池一道:“别人想見我,你就把我找來。你把我當什麼了?給你撐場面的人?”
“我是想,或許你會親自拒絕他。”
“哦,你想讓我拒絕他,給了你面子,讓我當罪人?”
時雨隻道:“我是想告訴他……我和你,不像以前那樣了。”
“以前哪樣?現在哪樣?”
時雨答不出來。
池一輕呵一聲,目光陰沉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面子很大?你叫我來我就得來,叫我别來我就得滾。你以為我是你的什麼,玩具?”
句句刻薄無比,比最薄的刀片還要鋒利萬倍。
縱是如此,他還沒有發洩出心中的怒氣,緊接着諷刺道:“也對啊,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願意大駕光臨,親自來找我還東西,沒叫你同學代勞?”
時雨從沒想到這種可能,一驚之下,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隻停留了幾秒鐘。
池一的臉色更黑了:“你……原來你是沒想到啊。”
“我……”
其實她就是沒想到。并沒有什麼辯解的餘地。
“我真蠢!”他罵了自己一句,轉頭要走。
“不行!别走!”
來不及細想,時雨雙手用力按在他單薄如紙的肩上,硬生生将将他轉了個方向,開到一半的鐵門重重墜回去,發出“咚”地一聲悶響。
她把他抵在牆邊,強制性地讓他隻看着自己。
池一也不扭頭,就這樣惡狠狠地瞪着她,瞪的時間長了,終于沒力氣了,高高揚起的眉就向垂下了些,露出了個很脆弱的樣子。
“你還要說什麼,倒是說啊……拖着幹嘛。”他的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
她說:“我是說,這是一一趟渾水。”
“然後呢?”
“你不應該被卷進來。”
“卷進來?”他無力地搖搖頭,“你現在說卷進來?從最開始這一切不就全都是你的決定嗎?”
時雨默不作聲。
從他來到江城,到他上高中,拍的戲,接的廣告,背後的确都是自己的決定。
那個戴大墨鏡、嗓音沙啞的女人,對着無數記者的攝像頭說他會上江藝的人,不是什麼退隐的老牌經紀人,而是自己。
也是她,在池一作為表演系第一名被江藝錄取的那一天,删去了他的全部聯系方式。
從此再無任何聯系。
他怨自己也沒辦法。
池一的聲音戛然而止,然而憤怒顯然還沒有消失,彌漫在這個小小的樓梯間内。
許久之後,他隻問她:“你是為了我,還是為了躲開我。”
時雨搖頭:“我是……想保護你。”
“哼,”池一低頭,冷笑一聲,“你保護我?成功過嗎?”
時雨搖頭:“沒有。”
過了很久,池一才問:“你不希望我去是不是?”
“嗯。”時雨盡量擠出來個難看的笑,“我從現在開始不耽誤你了。”
池一把她無力的手從肩上挪下去:“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