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好像不在。
伸手拿上僧帽,停頓一瞬又放了回去。
輕輕推開卧房門,外間榻上的平平睡得很沉,能聽到均勻的少女特有的細微鼾聲,駱苕用指尖挑來自己的披風披上身。
因有玄雀衛在府外巡防,想必府中的人應當都睡的安穩。
打開東門往長廊上去,下側河岸,三五支火炬架在高處,幾株楊柳後搭建屋舍的地方被照得亮堂堂。
夜鸮孤啼,百蟲長鳴,下遊廊道這面依稀浮着從對岸傳來的光亮。
駱苕往河上遊的這截漆黑廊道上邁,筆直的廊道好像無需用雙眼去看,用心便可以。
突然,廊道上閃現出一對幽綠晶眸橫在駱苕的前路,駱苕緩緩蹲下身,伸出雙臂,輕柔問它:“需要我抱你嗎?”
也沒見它“喵”上一聲,便見那雙綠瞳猝然消失,隔了一刹又重現,駱苕起身慢慢跟在它身後。
它和她,不約而同出來乘涼。
駱苕還猜測,不出七日它便會成為山林的野貓,原來它比她想象的要強。
腳下穿的是錦履,所以腳步很輕盈,連同披風、羅衫寝衣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去攪擾暗夜。
自從白言霈失蹤之後,這條長廊,她曾經不敢來,甚至公主府她都沒來過幾回,如今直接搬進來反倒能坦然面對它。
駱苕行得很慢,即使再慢也會走完。廊道盡頭是一座亭榭,再過去便是府邸的高牆,已無路可去。
狸貓躍上闌幹望着她。
“明日該獎勵你什麼呢?”駱苕認真想了下,笑着問它,“一隻雞腿,如何?”
狸貓好像不屑似的把頭扭開。
暗夜重歸平靜,駱苕倚上闌幹将手搭在狸貓背脊,慢慢順它頭部的毛發。
細細的風從額面顱頂拂過,阖上雙眸用心感受。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被風闖入了一片私密境地,溫柔而獵奇。
“明日,獎勵我一隻雞腿如何?”從河對岸傳來一道閑散、陰魂不散的聲音,狸貓被一驚險些跌落闌幹,忙往駱苕懷裡鑽,還“呲”了一聲。
在漆黑的夏夜駱苕望向對岸。
淩文袤明明站在對岸的柳樹下,竟連警惕的狸貓都沒發覺。
兩岸相隔看不見對方,駱苕不欲說話,抱着狸貓折返回去,昨夜整宿沒睡的人此時倒還精神,也不知是屬什麼的。
“我說你啊,沒事别出來瞎晃蕩。”淩文袤提醒,“夜裡不幹淨的東西多,當心着點。”他跟着往回折返,“下次出來好歹挑月明的時候,讓人看得見你,栽河裡容易撈人。”
駱苕還沒走幾步,隻聽見對岸“噗通”一聲,有什麼東西掉河裡去了,腳下一滞,繼續提步而去。
淩文袤拍了拍手中,因搬石頭沾染的泥土,望着那對綠眸,暗暗嘀咕:“真是頭也不回。”
宮中的長公主和公主府的駱苕,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她的那顆腦袋不停在他腦中萦繞,今夜無光,連輪廓都是模糊的,他很想把她的腦袋看仔細些。
淩文袤靜靜地站上好大一會兒後,才昧着暗夜轉身離去。
駱苕回去時,平平正好醒來,惺忪的雙眸還沉浸在難以掙脫的混沌,對上主人的眼。
“不用起。”駱苕止住她,快速單手解開披風系帶。平平哪裡還有睡意,話也沒聽進去,一骨碌爬起來,接過披風挂好。
她低低地說:“殿下,俾子是來服侍殿下的,怎好讓殿下半夜獨自外出。”看了一眼駱苕懷裡的狸貓,想去接手卻又不敢,轉而進卧房掌燈,過後端來淨手的盆。
駱苕抱着狸貓進卧房,将狸貓放回貓舍,它尋了個安逸的姿勢蜷縮成團,不再理會旁人。
駱苕淨過手,見平平已經醒透又自責的模樣,便讓她去打水,絞帕子擦拭之前出汗的身體,換掉寝衣,躺進床榻。
平平這才有空,再次想一想長公主剃發後從容的樣子,真是頂天的好看,原來好看的人無論如何都是好看的。
床帳内流光浮動半明半暗,駱苕指尖無聲劃過床帳順勢垂在了一側。
她吩咐:“平平,明日你去告訴申小書女,府内下人們的房中每床先配一簾床帳。”申小書女是太後遣來的女官,如今入了府,相當于掌管了府内的一切事宜。
平平一楞,摸了摸臉頰上被蚊蟲咬腫的好幾個包塊。
“是。”她欣喜應下。驅蟲香好似沒什麼作用,長公主可真貼心。
裡頭傳來:“熄燈。”
平平吹滅燭燈,悄悄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