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苕愣了愣,弓着腰背過身去:“不管如何,我得先喝水。”
淩文袤沒說話,一同起了身,貓着腰跟在駱苕身後下塔。
駱苕的雙腿酸脹發虛,下梯的時候是淩文袤勾着她的帯銙側身邁下去的。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誠然不欺。
共乘一騎的二人下馬,駐足在淩文袤新辟的宅院前。
駱苕笑問:“這就是你的外宅?”
宅院原先主人的匾額——辛宅,都還沒摘下,宅邸兩側檐下挂着兩盞散着孤獨幽光的紗燈,外牆斑駁,門庭掉漆,瞧着倒還算素淨。
“新置的。”淩文袤不介意屋宅未成氣候,反而很滿意,“拎你回來,是給我暖房的。”
說完勾着駱苕的帯銙直接入宅邸。
纖腰如柳,稍稍一帶順從的不像話,淩文袤覺得自己在放紙鸢,駱苕覺得自己像被栓了繩的物寵,不是狸奴,是幼犬。
入宅邸後淩文袤便松了手,駱苕打趣:“京中纨绔,大冢宰的嫡子,住的未免寒酸了些。”
地段偏,宅院陳舊,跟纨绔身份并不相襯。
但貴在僻靜。
淩文袤歎聲微笑:“我也想住你那樣的豪宅,可惜家母不準,怒斥我不該華而不實。沒辦法,花她老人家的錢不得不低頭。”他擡頭望天,“等天涼了人也清閑了,再好好豪裝一番。”
赫連薩朵對自己的兒子可不會這樣,她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是奢靡的人,淩文袤置宅邸時赫連薩朵一句都沒過問,還閉眼舉手舉腳贊成,且塞了一堆貌美侍女入宅伺候。
不過置宅邸的錢确實是赫連薩朵掏的。
這些年淩文袤其實攢了些軍饷,同母異父的長姊出嫁時,他将自己的全部軍饷作為他阿姊的嫁妝送了過去。那時年紀尚小,那點軍饷自然不夠,又不肯讓家中幫襯,便到處借銀錢給他阿姊添嫁妝。
人小心意大。
所以欠下一屁股的債,到如今都還未還完。
駱苕抿了抿嘴不再說話,一路跟着往裡走,觀摩起内宅。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水榭蘭亭該有的都有,是她喜歡的樣子。
“下人們呢?”駱苕踏進後院中庭看到兩排整齊的兵器架,不由上前細細打量。
淩文袤說:“早讓人打發她們歇息去了。”
駱苕望着兵器架上形制各異的兵器,眸色點星:“這些你都會用?”
她很佩服會用各類兵器的人,因為她不會,在這一面有些笨。
花凊就用得很娴熟,十八般武藝不在話下。
“都會一點。”淩文袤從石案上倒滿兩盞水,遞給駱苕一盞,指了指其中一件兵器,“上陣殺敵我最喜歡用這樣的橫刀,靈巧緻命。”
駱苕喝完三盞水後過去将橫刀取過,按在腰間獨自欣賞了一下,蠢蠢欲動:“我可以試試?”
淩文袤退後給她讓出空間,在駱苕抽刀時他卻皺了皺眉。
什麼都不會還說要試試。
駱苕望着被自己抽出泛着水光的刀身,刀身寒氣逼人,一時有些怔然,不由咽了咽咽喉,淩文袤仿佛突然想起什麼,說:“這些都是新的,未曾見過血光。”
駱苕沖他回了個後滞的笑。
除了在夢裡,駱骞死在含章殿,那是她第一次見真正的血濺兵刃,她看似面無表情,冷靜沉着,那時候她以為自己在竭力控制情緒外洩,其實也被場面吓得渾身僵直,最後麻木地被淩文袤拖去采撷宮。
淩文袤望着雙手一直握着橫刀一動不動的人,覺得有點好玩,于是繞去她身後,用雙掌握住她的,貼着她的耳廓低語:“想砍哪?我幫你。你說過,好刀不出鞘,這出了鞘的刀,總要給它添個頭彩。”
豎在二人身前的刀身映出他們耳鬓厮磨的清晰扭曲模樣。
淩文袤圈帶她轉去一旁,又伸手拍了拍她的大腿:“下蹲,紮好馬步。”
駱苕腿酸得發緊、發抖,但還是聽話照做。
淩文袤重新覆上她的手,帶她手起刀多,花架橫木一分為二塌陷落地。
這一刀幹脆利落。
駱苕呼出一氣,胸中茫茫然。
淩文袤從她手中收走橫刀,送回刀鞘:“你還不餓?”
駱苕眨了眨眼,回得有點委屈:“方才餓過頭不覺得餓,被你一問,确實……餓。”
淩文袤了然笑了笑,衣袖拂過刀鞘,問得不着痕迹:“你是先用飯呢還是先沐浴,浴湯已經備好。”
駱苕垂眸定了定神,說:“先用飯,我不習慣沐浴後還吃東西。”
淩文袤投眼看她,眸光定在她臉上:“那你得等上一會兒,不過也很快,我去去就來。宅院随意參觀,護衛和下人都在外院,沒人敢打擾你。”
說完邁腿離開。
駱苕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心中讷讷,坐去石凳上望着案面縱橫交錯的棋盤發呆。
望了望腳下,彎腰撿起一顆小石子落在棋盤上,然後起身朝淩文袤消失的那面去。
庖廚内煙火升騰,駱苕倚在門口有些犯困,都說飯飽神虛,此時還未用飯就開始犯迷糊。
看淩文袤熟稔地對付鍋碗瓢盆,不由挪步跟去他身邊,他往哪邊動她就往哪邊動。
學是學不會了,隻能觀摩。
就兩碗片面,駱苕已經看得津津有味。
末了,淩文袤問她:“你會吃芫荽?”
駱苕剛說完:“會。”
隻見一把切的極薄的羊肉和段芫荽丢進了她的那碗裡。
兩碗色香味俱全的片面騰騰冒着熱氣,淩文袤端去外間食案上:“正好你來了,将就着在這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