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白言霈終是變了,他的昭昭也會長大,都各自懷揣心思。
駱苕知道白言霈在某些時候在欺騙自己。
譬如,他若真想看護好神情恍惚的白幼黎,應當讓她遠離恩怨,不可再附加仇恨,作為疼愛妹妹的兄長,派兇手刺殺韓悟這樣的事怎麼會輪到白幼黎來實施。
從前的他根本不會讓白幼黎染指這些。
駱苕還記得地牢裡兇犯吞毒就死前的警告和詭異笑容,培植那樣一位冷血兇犯的主人,不可能是和白言霈才會面不久的白幼黎,培植兇手的人,或是東刕人亦或是白言霈,但白幼黎卻可以調遣下達命令。
預示白言霈默許白幼黎一切的行動,驚擾長公主車架或許也是他的默許。
一直沒有放下過去的不隻白幼黎,白言霈更是,白氏六族之仇,豈能輕描淡寫地放下。
駱苕和淩氏,在他眼裡是合謀的共犯。
清醒的駱苕就那樣靜靜地站着,紅了眼眶,一直絞緊的心此刻碎碎的,碎成琉璃渣流竄在血脈,身軀是熱的四肢卻很涼。
哭什麼呢,這本就是自己該承受的,昨夜見到那簇夜息香之後她便已經接受是他所為。伸手抹了一把淚,黏黏的淚水已經沾滿臉頰。她給東刕加木留了線,東刕卻給她送來了白言霈,不過是相互試探利用而已。
今日初見白言霈,她覺得自己什麼都會答應他,不過爾爾的簡短對話中,不知從哪一句之後本能地開始保留自我了。
欺騙來的太快,馬腳也漏的太快,隻要保持理智心有防備不被表象迷惑,很容易拆穿。
他一直在試探她,試探她是否會和他一起推翻淩氏,雖然他像放下一切似得隻字未提與淩氏的仇怨。
“昭昭,别哭。”
身後傳來的聲音脈脈含情帶着憐愛,駱苕心還是碎的,聽他的聲音也是碎的,鼻子一吸非常懂事地嗯了一聲,問:“護送幼黎前往詠竹居的那縱人馬一直未回京複命,硯疏,你知道他們在哪嗎?”
沉默許久之後,身後的人毫無興緻地說:“不清楚。”
好像白言霈也開始厭倦這樣的虛僞表象,他知道駱苕不會随他離開,他隻是希望駱苕和從前一樣能跟他堅定地站在一起。這天下落在誰人之手都已無所謂,唯獨淩氏除外,可偏偏駱苕已經依附淩氏。雖然他沒有出口相問,但直覺已經給了他唯一不想要的真實答案。
二人再次陷入無限的沉默。
說好的半個時辰,才過去一半,駱苕卻已經想抽離:“硯疏,你走罷。現在你受東刕庇護,淩晖暫時不會對你如何,安葬你祖父的屍身,我會盡快辦到。”
原本她也會去辦,隻是時候未到,朝代更疊之後,誰也不會在意駱氏和白氏,一座封蔭塔下的人誰又會去在意,待到那時再去将駱氏立國之初所建的封蔭塔拆除,大抵最合适。
看來現在要加速進程。
駱苕的肩頭被突然搭上來的重量驚了一跳,側頭看着白言霈修直瘦削的手掌,手掌若隐若現掩陷在雪貂領後面。
“生辰快到了,可有想要的禮物?”
一如回到從前,白言霈記着這個日子,多年後的再次溫煦相問令駱苕因噎在喉。
十一歲便指定了驸馬都尉,一個孩童,臨近生辰時的歡騰心思藏也藏不住,駱苕總有自己的主意,會事先提醒白言霈每年當送的禮,她想要什麼他便送什麼,如此便會省去許多不必要的尴尬麻煩,又免得不合心意。
畢竟那時的白言霈正值舞象之年,好歹是個成年男子,他未來的公主妻子卻尚未成年,這禮物根本不好送,當她是小孩便是糊弄,當她是妻子便顯得輕浮,所以駱苕代他花了心思。
駱奂病逝之後,駱苕便不再過生辰了。
她的生辰在臘月初八,也是臘八節那日。出生時的八字不好,道她命運多舛,姻緣不順,那時她的父親駱炜诠,花重金請上紫真人扭轉過運勢,如今看來運勢未改,反倒還是句句應驗。
她搖了搖頭,回正腦袋,盡量輕閑着說:“想要的禮你都已經送過,日日過得安穩,何須生辰禮。”
從前甯華長公主每年的生辰宮宴,轟轟烈烈,把餘生的熱鬧一并熱鬧了,并沒有缺憾,而那些虛禮,每逢過節,同樣也已經送過,更沒有缺憾。
又沉了半晌,隻覺身後的人往她耳邊俯身,她想躲時被肩上的手掌按下,輕聲喚住:“昭昭。”他說,“我可以借用東刕之手,幫你把圻國拿下,當做你的生辰禮物。”
駱苕渾然一楞,僵直地懵住,聽見他在耳畔輕輕續說,聲音低到有些模糊:“你不信任我,不過這份生辰禮我還是想主動送給你,到時你再跟我走,如何?”
駱苕被白言霈的話封印住一動不動,頸側和額角的脈搏卻在洶湧,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出聲的:“東刕并不想大嵘和圻國相互吞并。”
如今這樣的局面是東刕最希望看見的,大嵘和圻國相互對峙,東刕從中得利最多,一旦大嵘和圻國合二為一,将會是東刕的威脅。
“你說的沒錯,不過事在人為。”白言霈說,“東刕看似強大,實則内部散亂,各部心思不一,東刕大汗安于現狀早已過上偷福享樂的日子,依我看來一時難成大勢。加木想要奪取大汗之位想必還需要些時日,我幫你離間東刕内部,讓淩氏心無旁骛地讨伐圻國。”
他将加木想奪取大汗之位的事就這樣直白地說了出來,駱苕猝不及防,再則離間東刕内部于淩氏有利,他怎麼會願意幫助淩氏鞏固皇權,緩過一瞬,轉身面對白言霈,定定地看着他:“硯疏,你并不想淩氏掌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