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文袤從想吞了她的瘋魔中抽離,将雙腿按進被褥裹好,垂着頭笑了笑說:“真是個難伺候的主。下回得萬分仔細些。”利索穿衣翻身下床榻,在屏風後逗留片刻後飄然而去,滿意地撂下一句,“等我回來收拾。”
駱苕聽着遠去的腳步聲,視線定在绡紗帳上凝神發呆,半晌過後拈來帕子擦拭一番,起身穿衣下榻。
全身不适着喝完水在卧房内踱步,幾許過後披上氅衣去外間望着更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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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文袤在浴房擦了把臉,穿戴妥當,随意攏好發髻前去前廳。
前廳内烘着兩座狻猊銅爐,張啟的巨口中吐露微不可見的青煙。
淩文袤剛跨進去,隻見淩承佐安坐在軟榻上,握着茶盞看向淩文袤。
淩承佐唇角略勾,慢慢放下茶盞起身,淩文袤眼風帶過旁邊兩位站立的随從,瞧着随從面色不大好,一位随從手中拎着錦匣,一位随從雙臂攏着淩承佐褪下的狐裘。
随從見人行禮。
“世子,失禮了,讓你久等。”
淩文袤朝淩承佐作揖,也沒找個為何遲遲而到的緣由。
淩承佐着一襲錦緞圓領長袍,因長久沒變換過的飲茶坐姿,身前帶銙處松出一道淺褶子,他伸手慢條斯理撫平,笑着說:“一回京,你怎麼反倒客氣了,還是叫我兄長順耳。”
聲色平和,一如飲茶後的清潤。
指了指一旁提着錦匣的随從,“兄長為你尋了一些療傷去毒的良藥,一點彌補的心意,望賢弟收下。”
淩文袤接過随從呈過來的錦匣,坦然道謝:“多謝兄長。良藥,淩憲今日收下,今日過後還望兄長不要再提箭傷一事,本就是淩憲當盡之責。”
“好。”淩承佐拂開這些你來我往的虛禮,不再多話,淩文袤請人入座。
侍女斟茶安靜間隙,混在茶香裡的玑蘅香彌漫入空氣鑽入鼻腔,淩承佐微微走神,不過一刹斂回,沉聲說起正事:“昨夜父親告訴我,勍州恐有兵變,若慕容霆彥做不到妥善處理,隻能調兵,由你我入勍州,快速撤清積弊。”
留的後話意思簡明,若慕容霆彥做不到妥善處理,由淩氏親自出手撤清積弊,這便會架空慕容霆彥,隻不過這事隻在商議階段,還未定奪。
淩文袤眸色一定,沉眉思索。
昨日入京,二人一同向淩晖彙報完政事,淩晖就留淩承佐一人在書房,父子倆秉燭徹夜長談,直至天明才從書房出來。
淩文袤真不知自己的父親和淩承佐,還有這樣溫情言不絕的一面,需要一整夜的暢談,才消解掉三年的離别,這明目張膽的偏愛,往年隻從母親赫連薩朵口中得知。
昨夜倒是印證了赫連薩朵所說非虛。
今夜,淩承佐入宅邸談的隻是政務,淩晖原本可以一同召見淩文袤回淩府商議,可偏偏讓淩承佐來宅邸叙說,想必淩晖用了一番心思,還是有拉攏兄弟二人關系的意思,又有讓淩文袤輔佐淩承佐的意思。
淩文袤豈能不知。
勍州拖了幾個月,朝廷都在擔心會引發兵變。
淩文袤相信還坐鎮京中的慕容霆彥,會有腕力解決勍州,勍州刺史好解決,可是慕容霆彥的父親慕容烈是塊老硬骨頭,出兵平定,慕容烈也不會怕,慕容霆彥若下定決心,大義滅親親自讨伐勍州,不會拖如此之久。
慕容霆彥定有良策在心,但為何慕容霆彥沒有告知淩晖?
淩文袤不想追問,權當不感興趣,擡頭隻說:“解決勍州不宜再拖,淩憲聽候父親和兄長差遣。”頓了頓,“慕容烈那個老匹夫在四輪車上穩坐十年,早已不知勍州之外的天地,事到如今,也沒有縱容的必要。”
淩承佐拇指指腹扣緊茶盞颔首,将淩文袤内心所思說了出來:“慕容霆彥恐怕已有妙計,隻是他想要保下慕容烈,其中定會有所波折,父親怕出差池,便讓我來同你先行商議,你我随時待命。”
“淩憲自然随時待命。”淩文袤問,“父親給慕容霆彥的期限在何時?”
淩承佐呡茶入口,放下茶盞:“年後元宵之前。”
淩文袤思量片刻,呼氣喃喃道:“這個年恐怕不太平。”
淩承佐眸光掃過淩文袤松散的發髻,落在茶盞上,再次颔首。
淩文袤低垂着眼眸若有所思,笑了笑說:“年前,淩憲都會在梧山玉磐宮療傷,兄長若有吩咐,可差人快馬召喚。”
“好。”淩承佐不言其他,面色尋常,起身告辭,“那,兄長便不打擾賢弟歇息。”
淩文袤跟着起身,看着淩承佐穿好狐裘,跟在他身側送人出宅邸,目送一行人上馬遠去,淩文袤瞭了門庭下兜來轉去的紗燈一眼,折返回後院。
外間的駱苕已經為淩文袤備好洗漱的溫水燙水,待人擦洗妥帖,雙雙回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