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在後宅,這句老生常談的話再次重提,駱苕已經不以為意,端詳鏡中站立的人,想贊他芝蘭玉樹,儀表堂堂,隻不過到了唇邊又笑着咽了回去。
似乎,他不愛聽這些。
駱苕又撇眸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陽光明媚溫煦,恰是一日正好時分,一雙人若是站在日光下,一準會被鎏出金邊。
花掉的唇妝可以重新塗抹,腐朽陰暗的心情暫時可以忽略不計,誰讓今日睡夠了陽光又很好。
駱苕不緊不慢耐心重新上妝,忽視淩文袤專心探究她神情的目光,最後穿上白狐氅衣,攜同衣冠楚楚的淩文袤款步出宅邸。
去歲,淩文袤回京都城之後,基本穿的都是官袍,宮中禁衛時的麒麟袍,守衛城郊的玄雀袍,再後來刑部的獬豸袍,鮮少穿得這般清貴和諧。
今日如此穿着,也好似有意襯托駱苕的明麗。
香車寶馬軋着清掃過的雪道,慢慢悠悠駛向校場,一早被招來身旁伺候的申怡在車内,向駱苕禀報公主府的瑣碎事宜,話題離不開平平和阿石。
駱苕讓申怡留意那二人的心思。
平平過完年十四歲,已有嫁人之心。她的父親乃皇家養馬奴,之前因響馬灘得馬疫,獲罪牽連入獄連同平平收入進宮中為婢,後來她的父親平冤出獄,也算一件幸事。
平平到底是伺候過駱苕的,既然有嫁人之心,婚事自然是要往合适人選裡面議。
至于内侍阿石,小小年紀膽大心細,聰慧機敏,手腳又異常勤快,垌縣丁家村失去的田畝也已經劃歸回他的名下,可一個淨過身的人,駱苕不放心讓他一人回丁家村。
就在公主府再多養養,等到時機成熟放他歸家的同時便告知他侄兒的下落。
申怡順便說了一件事:“子晴小女郎,昨日入府替駱公主收取銀錢,詢問起殿下,知道您不在後,瞧她樣子有點失落,這小丫頭一直惦記着殿下呢。”
那個頭發被太陽曬的枯黃炸毛,一身髒兮兮,一口回絕駱苕收養的女孩,前個月駱苕招待過,個子長了,衣裳也不髒了,隻不過一頭枯黃的頭發怕一時半會兒養不回來。
子晴按着挎包一角小心打量駱苕時的神情,令人記憶猶新,駱苕也隻是不着痕迹地不與她對視,任由她打量。
前個月,子晴往公主府送蘿蔔、蕪菁、韭菜和紫蘇,說是禦冬之用。
駱苕也不知子晴想在自己身上探尋什麼,悶聲不吭,申怡問她一句她便簡短地答一句,倒也瞧不出膽怯,隻是很懂分寸,與人保持距離的同時又不失疏遠。
駱苕挑開簾子一角,看着旁側策馬并排而行淩文袤的油皮長靴,對申怡說:“等翻過年去,我們去駱公主那看看。”
申怡應下。
馬車很快便入了南區校場。
校場外圍着許多人,勳貴女占一大半,都是三三兩兩擁在一起,看花凊如何指點兵練,勳貴女着裝各異,猶如牡丹挨着芍藥,芍藥挨着喜梅蘭花,一眼望去熱火朝天。
花凊前日傍晚接下操兵事宜,這些京畿宿衛都是男子,不服者衆多,花凊隻能用娴熟的兵法挨個教訓不服者,用實力讓他們閉上了嘴。
一輪一輪的人,一時也教訓不過來,這才第二日,總還有那麼幾個冒尖的不服者試圖尋釁,礙于聞風趕來看熱鬧的勳貴女在場,怕尋釁不成鬧出笑話,也便暫時忍下躁動的心。
不知哪位勳貴女一眼捕捉到校場看台上的一行人的架勢,“咦”了一聲:“那是?”推推身旁的同行女子,待同行女子朝看台望過去,疑惑再問一道,“那是誰?”
“那不是長公主麼。”
人群裡有人眼尖嘴快給了答案,“一旁的男子是淩五郎。”定睛看了一會,隻見淩五郎畢恭畢敬,跟在娉婷袅娜的長公主大身後,長公主卻一心隻在校場上的花凊身上,二人隔着好些距離,也毫無交流之意。
給答案的女子,心道有意思。
旁的公主全已出降,婚禮辦的是匆匆忙忙,清湯寡水,隻餘下一個在濟虔寺大肆痛斥淩晖奸佞,唾棄淩五郎的長公主。長公主這尊活菩薩還蓄發還俗,卻無意出降下嫁淩五郎,有那種即便駱氏皇族消亡,淪落成俗人庶人一個,也不會受淩氏擺布的意思。
長公主和淩五郎私底下的那些流言蜚語,沸沸揚揚已經傳了幾個月,纨绔淩五郎,從醉仙館裡流出的豔聞實在太野,連帶着跟長公主的流言越演越野。
今日得見二人一同出現在校場,從長公主對淩五郎愛答不理的态度裡窺見,淩五郎過不了長公主美人這一關。
即便今日的淩五郎,着裝行止不像個浪蕩纨绔。
校場外的所有人開始聚焦校場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