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雨猛,寒風急,京城籠在一片混沌黑暗裡,獨聽電閃雷鳴的交響樂。
袁府卻若山間鬼火,醒目詭異,其外紅燈滿覆,朱綢銜連,裡間人物披紅戴綠、笑語刺耳,活像一群得了長生藥的妖精。
袁冬月一襲白綢裙,外套乳白貂裘,面色驚恐,撐一柄紅傘,發了瘋般逃離袁府。
雷聲滾滾,閃電駭白,泥濘迸濺,豆大雨點猛砸油傘,發出急促密集的“砰”的聲音。
不、不!不會的、不會。
她顫抖着身,手臂失力,紅傘隻被刮得左搖右擺,面上是水與淚的混雜,拖着泥濘濕重的裙擺,隻奮力跑,她要跑去東宮,她要他親口給她一個交待!
經由小路直至東宮内寝,這是祁政特地為她辟出的殊徑,她忙擡顫抖冰冷的手拭去眼淚,愈要臨近,心卻愈加顫抖。
她将傘猛地一丢,跨步入寝屋。
金龍盤柱、奢華富麗的寝宮已然裝上婚飾,紅綢花高挂,豔豔紗燈泛着流彩淡赤的光色,四處設燭台,又燃紅通通的龍鳳燭,龍涎香輕飄缭繞,裡間靜谧至極。
她忽覺凝息,雙腿頹軟,怔怔地再也不能動了。
透過那扇紫檀嵌寶石屏風,兩具纏綿的人影,清晰卻也模糊。那張紫玉弦絲楠木床,随着那男人一次次發力而猛烈晃動,那芙蓉帳吊着流蘇,似水波般擺動。
萦繞入耳的,床具的摩擦聲,長姐的喘息聲,她甚至能知道,像她如此嬌蠻任性的人,是如何咬着唇,一聲聲吞下不自禁的叫喚,面色又多麼春意潮紅。
隻忽然渾身止不住地開始發顫。
她亦可想象,祁政是如何以一個新帝之姿,一個向來唯我獨尊、不容抗拒的男人本色,馴服、桎梏着身下那人。
一陣錐心刺骨、痛不可言的感覺似風暴般席卷心頭,眼淚不受控制地翻湧而出。
如若聖旨頒下的那刻她還心存僥幸,隻怕此刻眼前之景,終于徹徹底底地讓她最後一絲幻想破滅。
以身入局,原來她也是一枚棋子,如今他帝業已成,棄她如泣草芥。
她隻猛揮手,“砰”的一聲,打碎了一對雕紅漆海棠花瓷盤,此驚響即刻驚動了旁人。
“什麼人。”
祁政啟唇道。
不出片刻,寝宮外匆慌跑進兩名帶刀侍衛,直踹她背将袁冬月按跪在地,透過屏風道:“回禀殿下,是一個女人!”
袁冬月死攥手心,撐着地,絕不匍匐,隻恨地渾身劇烈發抖。
過了片刻,想是待那對男女遮好身子。
袁冬月聞得腳步漸近,她擡起猩紅的目光,盯向眼前二人。
祁政眼底神色不清,一襲及其華美精緻的紅袍在身,金龍點綴,居高臨下般俯視她,淡色的薄唇微抿,眉間輕皺。
他明日便要登基,屆時,亦是他大婚之時。
一塊紅綢隻簡單覆在袁俞月身上,露出大塊滑膩的肌膚,發絲淩亂,面色仍意亂情迷。
祁政示意侍衛将她松開:“阿瞳,你怎來了?”
她隻死死咬着唇,一時間胸腔氣得酸痛難忍,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不會去質問他,為何曾許諾予她後位是假的,為何說此生唯她一人而已亦是假的。
她渾身隻有怒火,抑制不住的怒火。
袁俞月瞥她一身髒泥,發髻跑得都散亂開來,隻輕挑眉,嘴角泛出得志的笑容。
這麼急着來見她與祁政如何恩愛嗎?
她緩緩蹲下身來,捏過袁冬月的下巴,發覺她唇邊已被她咬出鮮紅的血來。
袁冬月猛扭頭,掙脫開她的手,再又惡狠狠盯她。
“喲。”
袁俞月隻撲哧一聲笑出,“小月,你可知你現在這樣,像條隻會發瘋的狗哎?”
袁冬月隻猛揮過手,欲要甩她一個耳光,祁政躬身,輕而易舉地扼住她那細小伶仃的手腕。
“鬧夠了沒有。”
他語氣很淡,淡得她想讓他二人此刻去死。
袁冬月順着他的腕力,緩緩站直身來,眼前他肌膚下翻湧着血色,覆了一層酣暢淋漓的薄汗,指尖扼在她身,她隻覺惡心至極。
“放手!”
她竭力掙脫,然而卻無絲毫用處。
祁政隻使了個眼色讓袁俞月退下,待她确是離開寝宮後,默然不語,隻一手扼住袁冬月兩隻細腕,将她逼上床去。
她扭眸見這張散亂着二人内襟、褂子的床,隻渾泛惡心,祁政隻一手掐住她脖頸處,垂着眸,用腿将她壓在床上,再欲要撥去她的衣裳。
袁冬月隻氣得淚水奪眶而出,胸腔劇烈起伏着,用盡全身力氣去抵抗他。
那襲紅衣隻壓上她的白裙,印出幾道褶子來。
當她是一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通房丫鬟?
終于解出手來,她隻朝他猛扇一個耳光,罵道:“滾,還沒玩夠呢?”
“我嫌你惡心。”
祁政隻被打得愣住,垂着眸面色更陰沉下去。
袁冬月猛推開他手,擡手拭去眼淚,唇上的血溢入嘴中泛出腥鹹的味道,随後她不再看他,跑出寝宮去。
屋外雨勢更急了些,寒風呼嘯,她撿起地上油傘,拔步奔出,隻想用此方式來壓抑心中苦楚。
暗夜裡,卻忽跳出四名壯士,猛揮木棍将她擊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