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皇城最近的榮秀街有一處威嚴壯闊的府衙,門口卷落着積葉,乍看之下荒涼無比,然其重衛皆是那些藏在暗處難以令人窺見的影子,此處遠離權貴,占地廣闊,門口放了兩隻巨大無比的石制雄獅,桐漆銀面上折射出光影幻離。
而真正的權力中心,陛下親衛中樞,就在這道大門之後每一個堅固無比的鐵門之中,每一道門上的圖騰光怪陸離,像是上古歌頌的圖騰,營造出了一種極為神聖的感覺。
麒麟獸嘴銜銅環被拍響,厚沉的聲音蕩開,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開始運轉,寂靜與繁忙同時進行。
無盡的細雨綿綿密密裹着人,正午時官員從各部下值,由東華門出,曹清越近日未曾歇好,連幾日上值不免心态疲軟,他上車後抿了口熱茶問,“近日府上可有來人?”
“回員外郎的話,不曾來人,便是夫人小姐們也得了叮囑未曾外出參宴。”
曹清越閉上眼,從喉嚨間混濁的“嗯”了一聲,便不在言語。
他拇指輕輕點在杯盞上,并未真正放心,虞衡司近日他暫代主事,郎中告假,許多事宜都是倉促接手,總覺得心中不太平。
馬車就快要行駛到曹家巷口,被從另一條巷口出來的人給攔住,并沒有許多人,卻能将馬車圍在其中,從侍衛開道中走出的男人穿着短甲,腰間佩刀,手持令牌,冷聲道:“皇城司奉命追查兵械一事,請曹員外郎随我等走一趟。”
曹清越從馬車出來,心裡頓感不妙,他先是看了眼這圍困的陣仗,再是看向為首的來人心下好歹松了口氣,隻要來人不是薛奉聲,腦袋便還能保一陣,他同管家吩咐,“與夫人說一聲,今日午膳不用等了。”
帶走一個虞衡司員外郎并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可偏偏皇城司奉命追查兵械事宜,虞衡司掌制造器物,軍械算房,審批手續皆需郎中負責。
虞衡司郎中姓張,告假多日,估摸着是尋不到人了。
曹清越臉色蒼白的坐在馬車内,駕車的人換成了皇城司禁衛,這些人現在還算對他禮待,但是結果如何他心裡沒底。
……
徐章甯得知薛奉聲離開,心中雖有失落,卻是面上不顯,陳輕央帶她去解了簽,從寺院出來的時候還天色尚早。她便詢問徐章甯可願去這附近的廟街走一走。
徐章甯入京一年,卻從未在外遊玩過,能有機會逛廟街,她很開心。
廟街很是熱鬧,道路開闊,縱使人多也不覺得擁擠沖撞,護衛跟在身後隔着四五個人的身影,這裡的攤子大多都是來自平民所售之物,最多的還是一些手工藝品,不算精緻的絡子、泥人、糖畫多是些擺件,這些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普通人,終其一生的認知都受到了局限,所做之物更是普通,她不需要這裡的東西,自然也就走馬觀花不曾去細看。
徐章甯買了一個木雕的小人偶,愛不釋手的在那把玩,她似乎心情極好,搖着手問,“殿下您瞧着這小木人像誰?”
陳輕央端詳許久,搖頭,“看不出來。”
“您不覺得這個很像大人嗎?”徐章甯難得笑的這般開心,眼睛彎成了月牙弧。
陳輕央有些無奈,這眼睛鼻子嘴巴,她愣是一點也沒看出像薛奉聲的,徐章甯說是那便是了吧。
待逛好廟街,陳輕央先是将徐章甯送回薛府。
薛府與定遠王府是兩個方向,按馬車行進的路程來算,應是能在天黑之前到家的。
陳輕央有些心緒不甯,好幾次掀開簾子看向車外。
“殿下今日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嗎?”窈琦擔憂的望着她,“可是這藥囊沒味了?”
陳輕央搖頭,将車簾重新合上。
她隻是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太慢了。
突然馬車一震,走了兩步後徹底停在原地,窈琦出去查看,趕路的車夫才說是車輪子卡在了石闆下面,走不動。
陳輕央看了邊上的茶館,同車夫還有幾個随行的侍衛道:“先将這馬車拖去一旁修好,留兩人在此候着,我便在樓上歇息。”
她将窈琦也帶上了二樓,才剛點了一壺茉莉漿,門就從身後打開,落了一道身影在方桌對面坐下。
來人穿着一件月牙白衫,束了條銀藤腰帶,身量高瘦,他目光落在過分空蕩的桌面上,嘴角輕微抽了抽,修長勻稱骨節分明的手敲在桌面上,沒有半分矜斂,他低聲問她:“殿下可是出門沒帶銀子?”
陳輕央将送來的茉莉漿倒了一杯給他,唇角的弧度落得幹幹淨淨,“還當真是沒帶,二公子想吃什麼就點吧,記定遠王府的賬上就好。”
侯洋一愣,旋即露出驚恐之色,記定遠王府的賬上,他是不要命了嗎!
他飲了一口茉莉漿潤唇,不在與她玩笑的說:“張顯羽找不到了。”
他暗中命人看着張家,就沒見張家的門打開過,連每日供菜的後門他也派人守着,完全不見半點異樣。
陳輕央道:“别浪費精力了,這人我們是找不着了,除非他自己出來。”
侯洋啧了一聲,神情有些複雜,沉吟片刻道:“你說這人還有沒有可能活着?”
陳輕央搖頭,“曹清越若是沒被帶走,張顯羽便還有活命的機會。如今有了個替罪羔羊,張顯羽活不下去的。也不排除有人想要一箭雙雕,将張顯羽藏起來也說不準。”
侯洋還是有些不解,“張顯羽是左相門生,左相府卻是毫無動靜,這人莫不是早已涼透了。”
陳輕央聽到這個問題一頓,臉色倒是尋常,“此人是左相門生,明面上便是四皇子的人。”
侯洋笑了笑:“扯上個四皇子,小小一個郎中面子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