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到了嗎,我在靠窗的位置。”聲線甜膩柔和。
對方輕咳了一聲,沉默了一秒,“是這樣的,我們老闆準備親自和您談,您等着就好。”
這是有大貨的節奏,阮清禾心有些不定了。
接觸文玩的非富即貴。這個圈子水深,她入行五六年也才剛摸到一點頭。
國字路街頭一輛黑色商務埃爾法停着,路人紛紛側目而視。
“少爺,都是按您的吩咐。”車旁一人彎腰畢恭畢敬地候着,脊背繃得緊緊的。
一雙勻稱分明的手搭在半降的車窗上,露出鋒利有棱角的側臉,“辛苦了。”聲音飽滿有磁性,如同小提琴上的大鍵。
車子駛出内環上了高架,與車流彙聚。黑色的車影甩出一條漂亮鋒利的側影。
*
大人物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讓人等。店裡人換了幾波,她也沒瞧見個影子。
“姐姐,花…買…漂”阮清禾咬着吸管,聞聲望了過去。
一個紮着麻花辮,臉色蠟黃的小女孩抱着一大束海棠怯怯地盯着她。衣領是未幹的奶漬和褐色的斑點。
“全部買了,多少錢?”阮清禾手比劃了一下。
小女孩似乎不明白,歪着頭艱難道,“三塊…”
阮清禾隻能換個問法,“媽媽呢?”
小女孩想了想,慢慢地走了過來把手放在了她的掌心,用手指了指外面。
阮清禾思索了片刻,接過了花束,牽起小女孩的手往外走。
“來人啊,有人偷小孩了。”突然,拐角處出現個花裙子大嬸大力扯住小女孩往她那拖,尖銳的聲音刺破耳膜。
小女孩像個無神的布娃娃一樣被撕扯着,隻是小手拼命拽着她的衣領。
阮清禾一發狠,抱住小女孩轉了個圈,厲聲道“大嬸,注意你的言辭,我可以告你。”
“蒼天啊,你偷我孩子還有理了嗎?”吵鬧吸引了一波行人駐足,可大家隻敢遠遠看着。
小女孩眼神呆呆的,也沒法為她自證。阮清禾手無奈地搭上了額頭。
她突然被一雙粗糙的手抓住,對上了一雙布滿血絲渾濁無神的眼睛,“你不要帶走我的孩子。”
“你别刺激我媳婦,她有精神病,造孽啊。”
事已至此,她确信她被做局了。
難怪她眉心發紅,原來是要破财了。
“阿姨,陳叔叔現在身子骨還硬朗嗎?”人群中一道清冽如山泉的聲音響起,阮清禾卻覺得空氣稀薄了半分,連着血液幾乎凝結成冰。
她僵挺着背,連着半邊身子都是麻的。風景在眼前輪轉變換,可終究是與五年前最美的夏季擦肩而過。
她本以為山高水遠,兩人再也不會遇見。
林阿姨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尴尬地握住雙手,眼睛無處安放“傅先生,怎麼這麼巧會在這裡遇到您。”
“談生意。”傅嶼白淡淡應了一句,如墨般黝黑的眸子掃過阮清禾,眼眸輕斂。
幾年不見,她從最親近的位置撤退變成陌路。歲月蹉跎,她卻不變容顔。
傅嶼白這麼想着,心口那道疤卻疼痛難耐。
“這位小姐是我的故交,這中間是不是有誤會?”傅嶼白勾了勾嘴角,釉玉般的面龐散發着淡淡的光澤。
阮清禾知道避無可避,隻能迎上了他的目光。視線輕掃過他俊美無暇的五官,落在了胸前第二顆金屬紐扣上。
“是啊,好久不見傅先生。”阮清禾不輕不重地回了一句,将兩人的社交距離控制得剛好。
她留在雲城,到底有幾分幻想。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煙草味,讓她止不住地想哭。
“若是誤會,林嬸是不是得有所表示?”林美芳心裡一緊,老頭子和她談起過這位先生,是萬萬惹不起的大人物。
今日真是不走運,碰到了鐵釘子。
顧不上面子,她走到阮清禾面前,恭敬地彎腰鞠了一躬道,“小姐是我誤會您了,希望您原諒。”
“林嬸對嗎?今天事我可以不計較,但是有下次,我一定送你進去。”阮清禾聲音輕卻有重量,“這個社會經不起這番被你消耗善意。”
鬧劇很快結束了,群衆都散了場。
阮清禾掏出手機,看着未接來電顯示,隻覺頭皮發麻。隻好走到路牌指示标一旁,回撥了電話。
“阮小姐,先生已經到了。他說已經和您聯系上了。”管家在那頭嚴謹地傳達着每個字。
阮清禾不明所以,轉過身子看向人群。
咖啡店門口人潮湧動,傅嶼白就靠在車前,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墨藍色綢質領帶在風中飄蕩。
大三那年的晚夏,她從自習室出來,傅嶼白站在樹下,身後油畫般的晚霞鋪滿天際。
她二十歲正青春年少最愛的男孩,穿過了歲月重新出現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