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國還是挺得沉得住氣的,伍美梅好幾回都想鬧起來,但被宋志國壓下去了。
反正都是中秋節,這一家大小的都到江城來了,幹脆當度個假。
該逛的百貨大樓逛了,兩人給兒子添了衣服,自己也各買了一身。
他們待了一星期,中秋假早就放完了,不過仗着廠裡不忙,而且他是廠長,還對外說自己來江城其他廠裡“開會”、“學習經驗”來的,所以才能拖着不回向甯鎮。
宋志國挺悠閑,不逛商場的時候,帶着一家大小各條街道一一走過去。
宋家耀看什麼都新鮮,大多時候還是高興的,除了亂扔垃圾被環衛工人罵過一次;尿急了在大樹邊上尿被幾個路人笑他覺得難受之外,總體還是喜歡江城。
伍美梅完全沒這心思,不是重重歎氣,就是皺眉苦臉。
宋志國受不了她唉聲歎氣的勁兒,說:“咱們以後可是得在江城生活的,各個街走走,熟悉熟悉。多看看,回去跟你娘家人聊起天來,也多點話說。尤其王巧雲,你不是說她瞧不起你嗎,那你更要多看,回去多聊。”
伍美梅幾乎是咬着後槽牙說:“我沒這個心思!看不進去!宋盈君這個死丫頭,這麼久就是一點兒聲都沒有!給她留了咱們招待所電話,她一個電話都沒打!”
宋志國是有點回過味來了:“咱們以前那套估計行不通,以後咱們在她面前,得低着點兒姿态,不然這輩子都别想在她身上刮點好處下來。”
伍美梅恨恨地說:“咱們都做父母了還低什麼姿态!做女兒的哪個不是哄着爸媽的!哪有她那樣的!說出去不怕人笑話!”
宋志國瞪了她一眼:“那是普通人,你也不看看她現在賺多少錢了,跟一般家庭能一樣?你信不信我說的?還想不想來江城了?”
伍美梅氣焰低了點,但說出來的話還是不情不願:“行吧,你的法子向來好,聽你的。”
宋志國低頭交代兒子:“兒子,記得你在你姐跟前得表現得聽話,她說什麼你都附和,知道不?你以後能不能來江城念書就靠她了,她年紀比你大多了,把她哄好了,以後她的都是你的,但你心裡知道就行了,知道不?”
宋家耀似懂非懂,但他知道他這之前素未謀面的冷臉親姐有很多錢,于是乖巧地點頭:“知道了。”
可是他有點怕這個姐。
宋志國認真地說:“你對你姐,嘴上乖巧就行,心裡讨厭她也别讓她知道,慢慢把她的錢拿過來就行。别怕,爸媽一起幫你,你記住在她面前乖就行。”
宋家耀心裡這才有了底氣,重重地點頭:“嗯!”
宋志國改變了對宋盈君的策略之後,一家人穿得體體面面的,去了宋盈君的“君”餐廳吃飯。
一家三口在上電梯的時候還擺了好一番烏龍。
先是不知道按哪個鍵,但幸好有電梯員問清楚他們去哪裡之後,替他們按好了電梯也按好了樓層。
再就是到了“君”餐廳門口,他們也不知道要走出電梯,看着電梯外頭迎賓小姐喊“歡迎光臨”才反應過來,想邁出去的時候電梯門又合上了。
一家三口,在一樓跟迎賓小姐和準備上電梯的客人面面相觑。
波折雖然有一點兒,但好歹最後是順利落座了。
負責帶宋志國他們的是店長,服務态度周到,笑臉好話該說的都說了。
宋志國和伍美梅完全挑不出錯處來。
就是他們都吃完了,完全沒見着宋盈君一面。
他們抓住接待他們這桌的店長問,店長笑着回:“宋小姐不是每天都回餐廳的,這邊的大小事基本是我在負責,基本我們都隻會在開例會的時候才會見到她。”
說完又笑盈盈地把桌面堆滿了的骨碟收走,輕飄飄地轉身走了。
直到飯桌上的菜都吃完,茶水和免費的檸檬水也續了很多次,餐廳裡的客人換了一批又一批,窗外的風景看了一轉又一轉,宋志國和伍美梅才不得不死心地帶着兒子離開。
招待所也不可能長住,他們終歸還是得回向甯鎮去。
收拾行李的時候,伍美梅看着熟睡的兒子,咬着牙對宋志國說:“要不咱們一不做二不休,去她的茶餐廳拉個橫幅鬧鬧她!”
宋志國陰沉着臉,不耐煩地重重吐出一口氣:“你當這兒還是咱們鎮上?她在這兒沒點兒人脈,能在那樓上開那種餐廳?你去鬧,真給抓起來,江城這兒我可找不到人保你!”
伍美梅衣服往行李袋上一砸,一屁股坐在床邊上開始抹眼淚。
宋志國一看她那樣子更煩了:“行了!别又尋死尋活的!”
伍美梅那口氣全悶在喉嚨尖上:“我尋什麼死!我得好好活着!就不信了!看她宋盈君能好多久!”
但是很快伍美梅就顧不上宋盈君了,快到年邊的時候,她收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消息——綿紡廠不行了。
宋志國是最先接到消息的,還是從李進那兒收到的消息。
宋志國說:“李進的意思,是上面會撥一批款讓宋志國安置下崗員工,但這款項呢,不全給。”
李進的原話是——
“這錢我跟你分配,怎麼分配,上頭也不會細查,那麼多廠子要安置呢。”
宋志國從市裡開會回來就愁眉苦臉,伍美梅要死要活地問,宋志國才把話說了。
這下對她來說更是晴天霹靂:“怎麼就要分批下崗了呢?咱們這可是國營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