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鎮上的紙箱廠倒了,員工的安置款還沒給全,廠會議和廠長天天被人上家門找,奈何出納跑路了,會計不管錢,沒法子,派出所也找不着出納人在哪兒。
伍得娣的天都塌了,四處跟人訴苦。
在家裡她也不好過,家裡雖然是小樓房,但面積小,一層也就勉強做了兩間小房。
一樓住公婆,二樓小叔子一家,她跟她男人和兩個兒子住三樓。
一家子吃飯隻能在一樓大廳吃。
因為她下崗的事兒,她男人也面臨下崗問題,吃飯的時候沒少被小叔子陰陽。
公婆疼兩個孫子,對兒子也還算好,對伍得娣就直接甩臉色。
石向文要幫媳婦幾句,父母也沒句好話。
“我昨晚散步碰到你領導說了,被好一通說,說我們教出來的兒子腦子不會變通!”
“向文,媽不求你升官發财,你就好好保住你機械廠裡的工作,你這事兒都辦不好?”
石向文氣得拿筷子的手都在抖:“他們偷偷把廠子裡的機器運出去賣!我不跟他們壞到一起去就是腦子不會變通?!他們膽子是大!這事兒說不準得進去吃花生米,你們要我腦子變通還是要我這個兒子?!”
這話說得在理,他說完沒人敢吱聲。
他父母心裡清楚,但就是不服氣,拿着碗筷摔摔打打的出氣,直接把伍得娣面前的青菜撥拉開。
伍得娣最近就沒一頓飯能正常舒服吃完的。
大批下崗的還有食品廠和橡膠廠。
但食品廠和橡膠廠已經被私人收購了。
收購方就是宋盈君的集團。
宋志國和伍美梅一直對他們去江城,但宋盈君不管他們的事情懷恨在心,回到向甯鎮之後,逮着機會逢人就暗戳戳地說宋盈君沒良心。
然而食品廠被收購的事情一傳開,沒有人再信宋志國和伍美梅兩口子的話了。
宋志國總愛在飯後去散步的時候,遇到熟人就把話題扯到宋盈君身上。
“我們這次去江城,連她的面都沒見着。”他歎口氣,“她忙着呢。”
對面的人說:“那可不麼,你女兒忙頭轉向的,管着大集團呢,把食品廠都包下來了,他們廠的安置款是最先拿到的,後續聽說還有工作呢,就是說是什麼合同制的,反正有工作有錢拿,大夥兒都說多虧她!”
這個答案完全不符合宋志國的心理預期,他隻想聽到對面跟他一起罵宋盈君沒有心!
然而他遇到的,一個個的,全把宋盈君當救世菩薩,聽得他心裡堵得慌。
一來二去,宋志國被氣得對宋盈君隻字不提。
但他不傻,人家贊宋盈君,順道贊他會教女兒的時候,他也笑着點點頭,說上一句“也沒教多好。”
人家隻當他謙虛,贊得更起勁了。
後來,宋志國幹脆不去散步了。
伍美梅沒那麼善罷甘休,而且她在娘家那頭得到了極大的共鳴,所以最近她三頭兩回帶着兒子往娘家跑。
但其實跟她一個鼻孔出氣的也隻有她大哥大嫂一家子。
尤其是她大嫂趙友娣,跳得最高罵得最兇,畢竟當初她在宋盈君那兒一點兒好處都沒撈着,幹看着宋盈君開小炒店開火鍋店開得風生水起的眼紅。
再就是外甥女伍梅婷,在旁邊也是一個勁兒地罵:“枉我跟她表姐妹一場,替她打工都不肯,借她一點兒地方坐月子都行,這小氣勁兒!”
伍祝來通常在旁邊邊抽煙邊聽,但沒多說,就是老婆女兒陪着自己妹妹罵得起勁的時候,他看着他妹妹臉上那高興的勁兒,心得不得勁。
這個時候他就會冷不相提出:“美梅,你們兩口子現在有了家耀,那我家祖光以後工作的事兒你們打算怎麼着?”
伍美梅每到這種時候就心虛,就把大局勢搬出來了:“現在廠裡要出第一批下崗名單了,後面估計我的工作保不保得住也成問題,祖光還小呢,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鎮上幾乎都是廠,整個鎮子一大半的人都在廠裡工作。
這回幾個大廠大批人下崗,别說鎮上,連周邊的村子都是人盡皆知。
伍祝來也不是不知道,就是聽了這話,再連着她們罵宋盈君的話一細想,心裡就更不舒服:“那你還罵你大女兒啊?都指着她來保住飯碗呢,你罵她有啥好處?罵她能多賺兩塊錢工資?”
伍美梅本來還滿心歡喜的,聽了這話,蔫了。
她心裡還是不忿,嘴也硬:“她是生我的,就罵兩句怎麼了!我再罵她,也是為她好!以後等她當媽了她就知道了!”
伍祝才看着他妹吃癟的樣兒,心裡這才舒坦,他就是見不得家裡的弟弟妹妹過得比他好。
這種問題問得多了,伍美梅也熄了火,沒再頻繁往娘家跑。
最後那次,伍祝财故意激她:“那你就多罵她幾回呗,人過年都不回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