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泉前往涼州,不僅是傳遞聖旨,而且暫代監軍,視察涼州軍情,一早天亮,程樹親自陪同,帶着尚泉前往城牆之上,觀察城牆内外布防。
太守府隻剩溫沅芷和江澧蘭,西廂園内有一涼亭,視野開闊,案幾上放置了一套茶具,二人在案幾前相對跽坐。
溫沅芷腰杆挺直,坐姿端正,目光注視着面前,在她面前,江澧蘭神态閑适了許多,他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皓白手腕,神色專注地挑選面前的茶葉。
程夫人按照他的要求,準備了兩種茶葉,第三種茶葉是他随身攜帶的滇南苦茶,但可惜,藏在腰包裡一路奔波,好似有點碎了。
江澧蘭心中有數後,擡頭溫聲道:“郡君喜歡喝什麼茶?”
溫沅芷看了看他面前的三種茶葉,說實話,都不是她喜歡喝的,她喜歡喝的是銀針雪芽,每年隻産十兩,隻供朝廷。
“都試試。”溫沅芷随意道。
江澧蘭笑道:“那就從苦茶開始?”
溫沅芷輕輕點頭,江澧蘭于是開始溫杯,再打開自己的茶盒,挑了幾根完整的茶葉,投進茶杯裡,加水溫泡後刮沫,倒去頭茶,醒茶後重泡。
江澧蘭的确像他自己所說,對茶道略有研究,他手法娴熟,沖泡時一舉一動,都像是練過很多次,最重要的是,他動作優雅,從容有度,認真的樣子賞心悅目。
溫沅芷光明正大地看江澧蘭,腦海裡,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祖父和祖母。
她的祖母是麒麟書院的院正,卻因女子身份,極少給院中子弟授課,大多與幾位合得來的長老研讨書中見解。
相反,書院弟子受祖父授課,對祖父幾位尊敬,尊稱祖父為“先生”。
祖母主掌書院不易,祖父卻不驕不躁,将書院打理得井井有條,仿佛沒有什麼能讓他為難,永遠從竹在胸。
她還記得小時候,姑祖母感歎說過,“要不是先院長有遠見,及早的就相中了哥哥,依哥哥的能力和魄力,為官做宰,對他來說,都是輕松自如的事。”
那個時候,她還以為,像祖父這樣的先賢,隻有三百年才能遇到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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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君,請用茶。”江澧蘭将盛滿茶水的杯子放在溫沅芷面前。
溫沅芷低頭看去,茶水呈黃褐色,茶湯香濃,淺淺一聞,有與衆不同的香氣。
看起來不錯,于是,她飲下半口。
誰知,苦味席頓時卷了整個口腔,滿嘴的苦意傳來,溫沅芷當即變了臉色。
世家多年培養出來的涵養,讓她沒有立刻吐出來,她艱難地咽下喉,頓覺苦意傳至肺腑,整個人就不好了。
“這是什麼茶?”溫沅芷氣結。
江澧蘭似乎早有預料,将一杯溫水放到她面前,溫沅芷一飲而盡,江澧蘭道:“這是在下親自種植的苦茶,郡君覺得味道如何?”
溫沅芷怒瞪着他,毫不客氣道:“難喝。”
江澧蘭輕笑一聲,複又倒了一杯,放到她面前,“郡君再嘗一杯。”
“難喝的茶,我不喝第二杯。”
江澧蘭也不在意,他将茶水擱置一邊,開始泡第二種茶,溫沅芷看過去,第二種是綠茶,程夫人準備的,不至于難喝。
江澧蘭動作依舊從容,得罪了脾氣大的未婚妻也不着急,等将第二杯茶放在她面前時,依舊笑意盈盈。
溫沅芷撇嘴,朝杯中看去,不同于先前的苦茶,這杯茶湯色清亮,香氣萦繞鼻間。
茶香清正。
這次,她淺抿了一口,茶味醇厚,唇齒間香氣萦繞不去,将先前的苦味除去後,頓覺回味無窮。
“還不錯。”總算可以入口,溫沅芷面色稍緩。
江澧蘭再将一杯清水放置在溫沅芷面前,又開始沖泡第三杯。
溫沅芷瞅他一眼,将清水一點點飲盡。
第三杯是紅茶,溫沅芷隻看一眼,就猜到他為何請她喝茶了。
苦茶味苦,難以下咽;綠茶苦中帶澀,卻令人回味無窮;唯有紅茶,甘美香甜。像極了三種人生。
第三杯茶放置在面前,溫沅芷悄悄翻了個白眼,一口送進口中,卻還沒下喉,就一口噴了出來。
“這是什麼茶?”
哪裡是什麼甘美香甜的紅茶,這就是一碗辣椒水!
江澧蘭低頭,笑得雙肩震顫,根本停不下來。
溫沅芷一掌拍在桌面上,憤怒到咬牙切齒,“你敢——戲——弄——我?”
江澧蘭克制了笑意,拉住就要憤而離去的女人,說道:“下官不敢,就是見你這樣端着,想與你開個玩笑。”
溫沅芷回頭看着他,隻覺得面前的男人可惡至極,哪裡能與高風亮節的祖父相提并論!
江澧蘭隔着案幾拉着她,不肯松手,稍顯認真道:“郡君是不是以為這是一杯普通的紅茶?我先道歉,郡君别生氣了,這是梅子糖,給你。”如果他開懷的眉眼再稍微收斂一點,就更顯一點誠意。
溫沅芷卻皺眉地看着江澧蘭,以及他手心裡,小小的,四方梅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