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何大人就被調走,新來了一位石大人,這位石大人溫和柔善,來了沒多久,就把皇陵總設計圖紙作出修改,提拔張南山為工部司員外郎,張大人上任後,皇陵施工快了許多,三個月後,楊大人因督工有利,被太子召回。”
江澧蘭一直聽着,聽到這裡,問道:“你呢?你去了哪裡?”
陶宇成深吸一口氣,回想當年,不由得心底怅然,他目露哀色,道:“我沒有随楊大人一起離開,我對楊大人說,太子厭惡我,我若是還随他一起回京都,必定再次拖累他被太子厭棄,求大人不如放我歸去。”
“我并沒有賣身契,而且,我所寫的賬本都已填平,我沒有東宮和楊大人的把柄,楊大人也沒有為難我,就此之後,我便留在皇陵,當一個工匠。”
“楊大人走後,皇陵按照之前一樣修建,再過兩個月,工期又開始緩慢下來,我找張大人詢問,他唉聲歎氣,什麼也不說。我當時以為,他是在陵墓施工中遇到困難,到了休沐之日,便拎着一壺小酒去他家裡,準備勸導勸導,誰曾想,他那日不在家。”
“我向左鄰右舍打探,才知道他每逢大休,會去往鄉下莊子,我這才想起,他曾經向我提起過,說他的親人都在莊子裡,我心想,反正自己孑然一身,本來也就沒事,不如去鄉下找他,結果,一路找去才知道,那是一處半大的莊子,莊子上所有的人,都是他所說的親人。”
“我一眼望過去,全是老弱病殘,心裡估摸着一算,至少有半百之數,他背後養着這麼一堆人,得需要多少錢?我這才知道,我可能誤會他了,人有百愁,愁愁不可為外人道。他的愁苦又怎會僅僅在工期一件事上?”
“他見我找去,很是驚訝,我也覺得有些唐突,便将自己的誤會告訴他,其實,我見到他要養那麼些人,當時又有了新的想法,并且告訴了他,但是被他拒絕了。”
江澧蘭:“你還想做假賬?”
“對,”陶宇成坦坦蕩蕩,反而問了一句江澧蘭無法回答的問題,“從始至終,我做假賬掙出來的錢從來不是給自己用,這有錯嗎?”
江澧蘭答不上來。
“那段時日,張大人正在修改陵墓甬道處的圖紙,他有更厲害的機關想用,我勸他不要将定稿上報,我替他做賬,他将節省下來的錢财當做家用,反正隻要皇陵修建穩固,不會倒塌,不會有人追究其中一點點的損失。”
江澧蘭眉心一蹙,忽然問道:“張南山是哪裡人?”
陶宇成詫異地擡頭,看着江澧蘭,好似奇怪他究竟知道多少,既然知道張南山這個人,卻又不知其底細。
然而,他什麼也沒問,隻一眼後,垂眸道:“張南山本就是京都人士。”
“莊子上的人都是他什麼親人?”
陶宇成哀傷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本來不知道,直到,直到......直到朝廷忽然來了一位公公,将張大人直接攔在皇陵内。”
說到此處,陶宇成面色灰敗,“那日,張大人正安排人在側殿試煉機關,就那麼,宣讀完聖旨,張大人連一句求饒也沒有,就命人開啟機關,萬箭齊發......”
“我在外面聽到動靜,趁着公公帶人離開的縫隙,将機關關閉,”他閉上眼,顫着聲,問,“大人,你相信,死人也能動嗎?”
江澧蘭渾身一顫。
但陶宇成不等他回答,便繼續說:“萬箭穿心,到死他眼睛都睜着,我替他閉上眼,他忽然抓住我另一隻手,力道極大,我不敢用力掙脫,心裡又痛又怕,便說,我去替他照拂他的莊子,就這麼一句,他就松手了。”
“我知宮裡的人還沒走,不敢替他收屍,就先去莊子上報信,結果,我去到莊子,沒有見到一個人,而是見到了一場大火,所有人都死了,一個不剩。”
“我察覺事情不對,私下打探,才知道是朝堂上有人揭發,說他偷工減料,貪贓枉法,他被禦史彈劾,高祖相信了禦史的一面之詞,連一句辯解也沒給他,就誅了他九族。”
陶宇成跪在地上,早已泣不成聲。
當時,他害怕極了,以為是自己做假賬被人發現,害了張南山,他心中有愧,等朝廷的人全部撤走後,買了紙錢,去莊子上斂收燒焦的屍骨,又再次潛入皇陵,将張南山的屍體搬出陵墓,和那些莊子上的屍體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