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宇成渾渾噩噩地,在皇陵一帶浪蕩了很久,從一個文質彬彬的賬房先生,變成一個邋裡邋遢的乞丐,他也不跟其他乞丐去乞讨,遇到什麼就吃什麼,别人丢的一顆糖,半個包子,吃一口,他能裹腹半日。
冬去春來,萬物複蘇,他忽然如大夢初醒,他決定回京都,他要去自首,去向楊大人說明實情,求太子做主。
他要還張南山清白。
他振奮而起,懷着激動且悲壯的心情向京都出發,但是他命不好,在離開皇陵時,被一群伺機報複的乞丐圍攻,打得他遍體鱗傷,一條腿也打折了。
陶宇成找到一家醫館,花光身上所有的積蓄,治好腿後才開始上路,一路上身無分文,便是真的以乞讨為生,沿路艱難前行,抵達京都時,京都城裡的荷塘裡荷花盛開,粉裳氤氲,入了夜,荷塘裡蛙聲一片。
他去往楊府,得知楊紹平已許久未歸,月餘前,高祖舊疾複發,禦醫建議需靜養,一入夏,高祖便啟程去往皇城外的行宮避暑,留太子監國,楊紹平便再也沒回過家。
他進不了皇城,隻能在京都市井繼續乞讨。
然後,在仲夏之日,見證了一場驚動整個京都的叛亂。
他看着楊大人血戰護城河,看着雍國公破開城門,看着京都的民衆開始非議......
陶宇成擡着頭,目光呆滞,江澧蘭仔細從中辨認,看出他有一絲疑惑。
江澧蘭思索片刻,選擇迂回的方式詢問,“你何時回的京都?”
陶宇成将自己拉回現實,但他情緒低迷,言語低弱,“我在羲和六年的夏季回到京都。”
江澧蘭手指蜷縮,緊緊扣住掌心,“當時你在做什麼?”
陶宇成:“我在城裡,隻看到一場混亂,混亂過後,朝廷張貼告示,要捉拿楊大人家眷,我知道之後,立刻去找楊夫人和......楊小姐,楊家人去樓空,我就去楊家的親眷朋友那裡打聽,都沒有她們的消息,我以為她們也死了。”
“直到幾年後,回春樓開張,城裡傳聞,有一名姑娘容貌傾城,但可惜隻賣藝不賣身,這位姑娘的琵琶音乃千古絕唱,令聽者動容,我想起楊大人說過,他女兒善彈樂器,一是古筝,二乃琵琶,便抱着僥幸的心态前去。”
陶宇成說完,深吸一口氣,目視江澧蘭,道:“大人,我說完了。”
江澧蘭道:“張南山的那些親人,是什麼人?”
陶宇成抿嘴,室内靜靜地,然,他的消極沉默對于江澧蘭來說,等于負隅頑抗。
“在皇陵中修繕的工匠近千人,張南山向來孤身一人,卻在臨終前獨信任你,是因為,你知道莊子上住的是何人吧?”
陶宇成見他見微知著,且思維缜密,輕而易舉就抓住了線索,苦笑着點頭,須臾,隻聽他慘淡道:“那些人,其實是大魏一些舊臣的家眷。”
任江澧蘭做好準備,聽到這個訊息時,還是狠狠地震驚住,半響,才怒喝道:“高祖占領京都後,下令善待前朝舊臣,凡未犯下大過之人,在朝中姑且保留原職,怎會有家眷遺失在外?”
陶宇成見他不信,慌忙道:“我真的不知,而且,這個秘密不是張南山告訴我的,是我在回春樓裡,一點點查出來的,查到這個之後,我就不敢再查,我知道的就這麼多,再沒有一絲隐瞞。”
說到這裡,他狠狠頓住,惶恐地盯着江澧蘭。江澧蘭面色冰寒,卻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追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