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動靜逃不過何青的眼,他露出得意的笑,便離開後院,打開後門,離開千依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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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府,溫沅芷也坐在臨窗前的軟踏上,隻是不在看書,而是在下棋,坐在她對面的正是何青口中的少年。
少年身穿鴉青色騰雲祥紋織錦長衫,腰系同色絲縧,配挂一塊青玉雲紋佩,坐在那裡,如山如玉,自帶一身貴氣。
他長相親和,五官俊俏,隻是面色偏黑,與對襟下似隐若現的白呈鮮明對比,似是在這份貴氣中增添了一分煙火,讓他接了幾分地氣。
此人正是從久居滇南,初回京都的溫若蘭,今日溫府解禁,府門外的守衛全部撤退,他才得以入内。
溫沅芷一面下棋,一面看着他笑,“滇南的日子過得不錯,壯實了。”
溫若蘭笑容腼腆,一笑之下,黝黑的臉上露出幾分憨傻,“都是阿姊教得好。”
溫若蘭是溫氏旁系子弟,溫沅芷為自己挑選的幫手。
他在滇南任職期間,辦過不少的實事,當地太守将他的豐功偉績詳細上呈給吏部,以至于,吏部在給自己門下挑選新任官員時,一眼相中了他,職位為吏部員外郎。
職位不高,但對于年紀輕輕的地方官員,驟然調令回京都,這已經是格外開恩。
溫沅芷也有意讓他在這個位置磨煉幾年再升遷,聞言,輕笑一聲,放下一白子,道:“把你在滇南的事,說幾件我來聽聽。”
溫若蘭立刻正色起來,言道:“滇南與清陽不同,以前我在清陽,隻以為天下都如清陽一般,百姓安居,物阜民豐,便是窮一點,也就是吃得差一點,誰承想,這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此時,碧霞走進來,手裡端着兩杯茶水,一杯茶水呈黃褐色,一杯茶水青綠見底。
她将茶水分别放在二人面前,一邊笑着道:“少主可得做好準備,自從奴婢到了滇南,耳根子就沒清淨過,滇南的一山一石都被公子記在心裡頭,說個十天半月都說不完。”
溫沅芷也笑,端起茶水,小心翼翼地送到嘴邊輕抿一口,入口苦澀,但不似那麼難以下咽,勉強可以接受。
于是,再抿一口。
再擡頭時,隻見溫若蘭看着自己,目瞪口呆。
溫沅芷挑眉,放下茶盞,問道:“怎麼了?”
溫若蘭指着茶水,結巴道:“阿,阿姊,你......”
溫沅芷看着手中茶水,一臉莫名,“怎麼了?”
溫若蘭皺起眉頭,開始自我懷疑,喃喃自語道:“難道是我喝錯了?碧霞,麻煩你給我也倒一杯。”
碧霞抿嘴笑,走到桌前,另拿起杯子倒了一半,放在溫若蘭面前,溫若蘭放在鼻尖聞了聞,感覺還是那個味,憋着氣抿了一口,氣味頓時上頭,他忍不住幹嘔,恨不得将腸子摳出來,連舌頭都不要了。
溫沅芷頓時明白他是何意,沒好氣道:“有這麼誇張嗎?”
溫若蘭将碧綠清茶飲下漱口,面上苦澀道:“阿姊,你可知道這叫什麼茶嗎?”
溫沅芷颔首,“知道啊,滇南苦茶。”
溫若蘭的眼中頓時流露出震驚和敬佩之色,他将茶盅放置桌面,道:“這苦茶在當地很有名,不少人喝,但并非因為它好喝,是因為日子太苦,喝它心裡就不苦了。”
“滇南民生疾苦,我剛到的時候,有山區賣兒賣女,還有易子而食,那些人日子苦得過不下去,就弄一點這個茶來喝,再抗一抗,日子也就過下去了。”
溫沅芷頓住,目光看向杯中茶水,茶水渾濁,不似綠茶清潤,也不似紅茶溫和,她還記得第一次喝這茶水的時候,江澧蘭喝下去時的神色,鎮定自若,滿面從容。
溫若蘭還在說滇南的民生,将他在滇南所見所聞娓娓道來,溫沅芷仔細聽着,不說話,偶爾端起茶盅淺嘗。
夕陽西沉,落日餘晖透過窗棂,灑在黑白棋子上,照應出一片歲月靜好。
溫若蘭:“......得知阿姊打聽承之哥哥的母親,我特意着人打聽了一番,但可惜,他母親四年前去世,骨灰被承之哥哥灑進了渡月河,什麼也沒留下。”
溫若蘭感歎,心中可惜,承之哥哥那麼好,身世卻這般凄慘。
溫沅芷瞧了瞧天色,道:“天色已晚,今日就到這裡,你明日要去上值,早些回去休息。”
溫若蘭還有許多事想與阿姊聊,但見着碧霞的眼色,頓了頓,立起身,作揖道:“那我先回去了,阿姊,我過幾日再來。”
溫沅芷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