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瞳從裴昭身後出列,拱手道:“啟禀少主,對。”
裴昭面沉如水。
左二的臉黑如鍋底,窦清海面色如舊,輕笑一聲,道:“最恨季方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殺害季方的人,若查案有如此簡單,天下就沒有查不清楚的了。”
“是嗎?”溫沅芷驚訝,轉頭找江澧蘭驗證,“光有證人還不夠嗎?”
江澧蘭颔首,“确是如此。”
溫沅芷似是不滿,“據我所知,季方為人和善,勤政愛民,無人不對他稱頌有佳,除了左書年,也沒有第二個人會殺他,況且,他恩将仇報,左書年有殺人動機,還有殺人的實力,還不能定罪?”
若這套說辭放在其他尋常人身上,官府定然會将其定為嫌疑人,但,左書年不是其他人。
聽了溫沅芷的話,窦清海看向江澧蘭,希望刑部左侍郎能教一教這位徒有虛名的郡君。
江澧蘭不負他所望,說道:“光有道理不行,刑部辦案必須要有實證。”
窦清海:“正是,左書年并非其他人,他有官職在身,刑不上士大夫,郡君切不可輕舉妄動。”
溫沅芷歎口氣,“那好吧,那也隻能放了他。”
江澧蘭點頭,朝左二道聲歉:“郡君不懂辦案,怠慢左少主,改日在下定和郡君登門緻歉。”
左二臉色陰晴不定,“不敢,希望下次郡君辦事能仔細些,不要再平白冤枉人。”
江澧蘭看向窦清海,道:“季方被殺,窦大人可有查到關于左少主行兇的線索?”
窦清海穩如泰山,“當日正是歲首,本官得到消息,也是立馬趕去太守府,并未查到任何實證,至于左少主,本官也曾懷疑過,不過左少主有左氏族人作證,并未離開過衆人視線,本官也就沒有繼續追查下去。”
“哦?”江澧蘭出其不意,言道:“郡君所言的恩将仇報,乃是指季方擔任太守一職後,卻忘記左氏對他的養育之恩,但大人也說了,這并不是左書年殺季方的理由。那大人為何會懷疑左少主呢?”
溫沅芷好整以暇的看着窦清海。
窦清海一滞,他掌管豫州,但對于讀書人的這種暗藏在言語裡的技巧并不熟悉,以往進入京都,全靠先帝在背後支撐,才沒有陷入此類困境,今日不巧,被溫沅芷和江澧蘭帶入了溝裡。
聞言,他腦中急速運轉,片刻,故作歎息,道:“實不相瞞,數月前,荊州剿匪,逮住了一位匪頭,此人被左少主認出,正是當年對左老家主下手的歹人,沒想到此人尚且活在世上,左少主一怒之下,将他帶走嚴加拷問,事後我才知道,這名歹人殺老家主,是受了季方的指使。”
“所以當時季方被殺,我才第一時間懷疑左少主,”說完,窦清海對着左二露出慚愧,“左少主雖然年輕氣盛,但一直是個明事理的孩子,季方雖然誤入歧途,但這十幾年對左家披肝瀝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本人也是久病纏身,命不久矣,左少主又怎麼會在此時殺他?是我着了岔,才會對左少主産生懷疑,對不住。”
左二像模像樣,道:“大人不必介懷,索性大人并未對阿年做出出格的事,我左家不會将此事放在心上。”
江澧蘭露出驚訝之色,“獨眼麻子是受季方指使?”
他又問道:“為何在去年歲末的年終考核中,本官依舊在颍川官職名單中看到季方大人的名諱?”
窦清海心中暗暗皺眉,隻能說:“左家并不想追究季大人的過錯,隻殺了獨眼麻子了事,季大人為官數載,替百姓們做下不少事,本官看在眼裡,不能因為一件事就抹殺他,所以放他一條生路。”
果然,江澧蘭道:“大人此言差矣,治國先修身,季方作為我大周官員,本身應該先修繕其身,再度治國,而他恩将仇報,謀害收養自己的左老家主,可見自身修養不夠,出了這樣的事,理應查辦。”
随後,他又道:“當然,大人以百姓為由,也不是不可以,是否應當先調查當年事情原委?他派人暗殺左老家主的背後,是不是有逼不得已的動機?隻有重新省察此人,才能再考慮此人是否配繼續擔任原職,不知本官說得對不對?”
室内陡然一靜。
左二閉嘴不言,他看出來,今夜這兩位從京都來的貴主,目标并不在他以及左氏。
窦清海如果沒有查季方殺人的動機,那便是失職,該當何罪就看這兩人如何向朝廷說,當今君上不是先帝,不會繼續護着窦氏了。
窦清海如果說查了季方殺人動機,那就得說一說這個動機,自然就要牽扯出朝雲公主私藏的寶藏,這顯然也不是窦清海不願意提及的事。
他略微驚訝地看着這二位主,沒想到他們竟有幾分真本事,區區一點謀略,就将窦清海逼迫至此。
裴昭不僅發覺如此,而且察覺出二人更深層次的意圖,但思及長樂,并未出言替窦清海解圍,也沒有替自己多說一個字。
窦清海面上平平,尚未生怒,但也好不到哪裡去,“我隻知朝廷用人唯才,死者家屬都未追究的事,為了朝廷,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于季方謀害老家主的動機,左家主,這是你的家事,你來說。”
左二稍作思考,道:“實不相瞞,季方一直對祖父心懷怨恨,主要原因是因為她娘。”
溫沅芷:編,就看着你編。
左二道:“他娘雖是我二叔的繼室,實際上一直未被祖父承認,他娘死的時候,都未能進左氏祖墳,為了此事,在二叔死後,季方還在他娘身邊給二叔添置了一副衣冠冢。所以說他殺了祖父,我雖痛心,但并不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