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望着少爺的失态,垂下眼眸。
李衍一直沒說話,許久之後,朱逾白不再大聲地哭,隻低頭抽泣,依舊盤腿坐在地上。
李衍歎了口氣,道:“我沒有要殺他,隻是有些事需要交代。”
朱逾白不敢置信,仰着頭,問:“真的?”
李衍點頭。
朱逾白猶自不敢信,再三詢問:“真的?那你為什麼一定要翻案?”若不是為了将兇手繩之以法,為什麼非要翻案?
“因為公道。”身後響起一道十分有重量的聲音。
見是溫沅芷,朱逾白倏地站起身。
此處不算偏僻,李衍将朱逾白帶到這裡,就将周圍的人清理幹淨,隻留南風在入口把守。
溫沅芷走進來,看了一眼李衍,對朱逾白說道:“璟王不想追究國公爺犯下的過錯,不代表這件事就可以不提,世間的事要有個公道,總不能告訴天下人,隻要受害人不想讨回公道,犯錯的人就可以逍遙法外。”
須臾,朱逾白點頭答應:“好,我去見他。”
說完,看了一眼溫沅芷,朝外走去。
待朱逾白離開,溫沅芷和李衍往西苑走,二人并肩而立,穿過長廊,回到内室,溫沅芷才說道:“你急着回京都,是為了替啟明報仇,但沒想到,王老将罪責全部攬到自己身上,現在你準備怎麼辦?還準備拿鄭氏開刀嗎?”
李衍不說話,用眼神觑她。
溫沅芷輕笑一聲,道:“君上需要鄭相公,為了天下百姓,你可以放下個人恩怨,但我清陽郡君可忍不了這口氣。”她替李衍整了整前襟,道:“荥陽鄭氏子弟有不少蠹蟲,最近禦史台又有點閑了,不如給他們找點事做做。”
李衍展顔:“正合我意。”
過了幾日,荥陽鄭氏不少子弟受到禦史台的彈劾,鄭氏宗族派人前往鄭府求情,卻遭到了鄭相公的拒絕,并告誡他們,往後的日子,必須謹言慎行,規矩守禮。
朱逾白前往地牢的第二日,雍國公招供了。
但中間又出了一點小事,雍國公隻向璟王殿下招供,自己的兒子陪同,結果,被溫沅芷知道,溫沅芷将消息按捺下來,帶着朱逾白進了地牢。
雍國公看到她,皺起了眉頭,沉默不語,顯然不打算招供。
溫沅芷說:“有些事,璟王殿下還不知道,國公爺放心。”
雍國公稍想片刻,開口說起當年之事。
當年,他提前得知了屬下禀報,淮安王調集兵馬,有犯上作亂的企圖。得知此事後,他原本準備迎戰,結果,轉念一想,命人将消息送給了裕仁太子。
高祖在行宮避暑,叛軍攻城,必然是太子調集軍令,守在皇城,想到這點,他意識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個順理成章地除掉太子的機會。
若問他為何要除掉太子,原因很簡單,他以為,太子難堪大用,不配為君。
裕仁太子和朝雲公主的私事,他是第一個發現的,發現時,他就勸裕仁太子不能過于婦人之仁,結果,裕仁太子不聽,一錯再錯,甚至到了最後,冷落東宮,動了收為側妃的念頭。
“朝雲公主走了,否則,我第一個殺的應該是她,可惜,錯過了時機。”雍國公背靠暗黑色的石壁,像是叙述一件平常事,聲音裡冷靜克制。
他還說:“從那之後,我就覺得,太子難堪大用,大周不能交給他,暗地裡,我開始關注先帝,巧的是,我發現,高祖也在觀察先帝,平心而論,先帝比高祖有野心,更像一位君王。”
溫沅芷坐在牢門前,聲音也很平靜,“所以你将計就計,陷害太子,扶持先帝上位?”
朱逾白心裡震驚極了,忐忑地看着父親。
雍國公點頭,“我們隻是都沒有想到,太子會自殺,消息傳來時,高祖就病了。”
“高祖......知道嗎?”朱逾白問。
雍國公又點頭,“高祖将我叫到床前,叮囑我幾件事,這第一件事,就是将太子謀反的案子按下,永不再提,第二件事,去殺朝雲公主,我隻恨殺她太晚,留了她一命,結果,沒想到最後還是被她遁逃了。”
說到這裡,他悔痛萬分。
又繼續道:“第三件事,就是将——”
他沒說完,指着朱逾白,“你先出去。”
朱逾白氣急:“爹!”
雍國公很固執:“出去!”
朱逾白恨恨地離開。
溫沅芷坦然地望着他,繼續說道:“第三件事,就是将君上送去書院,交給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