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時笙自是不好意思這般承主人的恩情,便推辭道:“阿婆,兒也不喝了,剛好兒大病初愈,脾胃虛寒,不能吃太過油膩的飯食。”
孫阿婆聽了,知道杜時笙必是多心了,忙道:“杜娘子切莫客氣,老身今日已經在繡坊吃過了飯才回。要不這樣,我叫小五兒來與杜娘子一同吃便是。”
說罷,她便去叫來了小五兒,一同在杜時笙卧室的桌案上,吃起飯來。
杜時笙想到孫阿婆所說,雞湯明日還有用處,不肯下筷,問道:“阿婆方才說,雞湯明日還要用,是要宴客還是?”
孫阿婆一怔,面上露出赧然之色,搓了搓手道:“明日,坊長請了寶清觀的道長來布道,每戶皆需送些飯食過去,咱們也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所以才想……”
與其說是送飯食去布道,不如說是美食比拼,每年請寶清觀的道長來,坊内各戶都各顯神通,拿出看家本事來做這道布道菜。
一則是為了在寶清觀道長前露個臉,二則,坊長和道長會選出一戶最佳菜品,道長将親送一道寶清觀的平安符。
寶清觀平日信徒甚廣,平安符也甚是難求,因此,坊内各戶年年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要在這布道菜上,勝人一籌。
孫阿婆雖然并不指望自家能夠勝出,但若是太過寒酸,終究是面上不好看些。
但這些,杜時笙并不知道,孫阿婆也難以啟齒。
于是,她幹笑了兩聲,見杜時笙仍不肯喝雞湯,忙又說:“鍋内留的便已夠了,杜娘子且快喝吧!”
原來如此,杜時笙轉了轉眸子,做點吃食送去,還不容易,便笑眯眯道:“阿婆莫急,明日兒做些吃食送去便是。”
孫阿婆有些驚訝,心道,這嬌滴滴的小娘子竟會做飯?打量了一番杜時笙人比花嬌的模樣,自然是不大敢相信。
杜時笙見她眼中懷疑的神色,也不在意,隻盛了雞湯與小五兒一起喝。
杜時笙喝了幾口,隻覺這雞湯味道真的是一般般,未去腥味,調味料也放的雜亂無章。前世她獨活之時,研究過古今各色美食,多少算是半個美食博主,所以,這雞湯于她來說,甚是難以下咽。
“杜娘子可是胃口尚未恢複?”孫阿婆見她沒喝幾口,便問道。
“從前都是旁人做飯食,老身于庖廚,确是不大在行,要不,明日的布道也不會如此犯難了。”孫阿婆臉上有一絲窘迫,大半輩子過來,她唯獨最拿不出手的,便是做飯了。
“我阿娘還在的時候,我家就常得第一!阿娘做的餢飳、畢羅、胡餅都好吃,阿娘還會炙羊腿,熏羊肉!”小五兒說起自己阿娘的拿手菜,一臉的驕傲。
杜時笙一聽,有些疑惑,小五兒的阿娘所做,皆是胡食,再瞧瞧小五兒深目高鼻的長相,和孫阿婆扁平的鼻梁,難不成小五兒的阿娘是胡女?
孩童說起自己的母親,都是滔滔不絕的。還不等杜時笙發問,小五兒又接着說道:“我阿娘還會跳胡騰舞、拓枝舞,還會彈琵琶,打腰鼓……”
“小五兒,住口!”
小五兒正說到興頭上,孫阿婆突然厲聲喝止。
杜時笙還是第一遭見孫阿婆如此發怒的模樣,吓了一跳。
小五兒則在一旁委屈巴巴的模樣,臉上脹得通紅,眼中噙着淚珠,小聲嘀咕道:“我阿娘才不是與人私奔!為何不讓我提阿娘……”
眼見孫阿婆鐵青着臉,就要發作,杜時笙隻得打圓場道:“阿婆,小五兒,咱們快些吃雞湯吧,涼了便不好吃了。”
一頓飯,便在小五兒委委屈屈強壓住的抽噎中吃完了。
孫阿婆仍是冷着一張臉,自去廚房洗碗了。
杜時笙心下憐憫小五兒,拍了拍他的頭,柔聲問道:“吃飽了?”
小五兒點點頭。
杜時笙見小五兒情緒怏怏,便開口安慰道:“明日杜阿姊給你做吃食可好?平日小五兒最愛吃阿娘做的什麼吃食?”
聽杜時笙提起阿娘,小五兒眼中立時泛起了光芒,又有些怯怯的,對着廚房方向瞧了瞧,小聲道:“阿娘做的馎饦最好吃。”
杜時笙點點頭,笑道,“那明日阿姊便給小五兒做雞湯博托。”
小五兒看着杜時笙和善的笑容,想了片刻,幽幽問道:“杜娘子,做阿娘的,當真會抛下自己的孩兒嗎?”
杜時笙想起前世自己的母親,在她逐漸無法動彈之時,對她棄如敝履,如瘟神般躲着她,想到這些,她眸中的光華不禁黯了黯。
但她卻仍是對小五兒鄭重道:“自是不會,這世間,阿娘都是愛自己的孩兒的。”
哪怕前世凄苦,杜時笙卻仍是相信,這世間有舐犢情深,也有情比金堅。活在這世上,哪怕生如芥子,也應心藏須彌。她便是懷着這般的期待,在彌留之際,又穿越來此,獲得了新生。
“杜娘子也相信,我阿娘不是與人偷跑對不對?”小五兒面上又有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