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他便拿出一包藥給杜時笙瞧,杜時笙瞥了一眼,隻見黑乎乎一片,味道刺鼻,似是畜藥。
杜時笙捂着鼻子,秀眉微蹙。
那奴隸商人哈哈一笑:“小娘子莫要擔心,這藥甚是管用,就是騾馬都能治好。”
杜時笙不答,一個女奴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女奴蓬頭垢面,将頭倚在木樁之上,垂頭閉目,身上的襦裙和小衣血迹斑斑,破損嚴重,一看便知,是在主家被鞭笞過。
似是感受到有人正在盯着自己,那女奴微微張開眼睛,眼神空茫。
杜時笙輕聲喚道:“巧環。”
巧環未曾想過,自己竟有這般好運。
在清明集會人群中,那個滿眼悲憫的女郎,竟幾番救自己于水火。
現在,巧環已經被這位女郎用三兩銀子,從奴隸販子手中買下,正在她家中養病。
奴隸販子原本給了女郎一副藥,那女郎卻說,這藥是給牲口吃的,如何能給人吃得。說完,她便将那藥丢掉,特地為自己請了郎中,熬了藥給自己喝。
雖是主仆關系,但她卻對自己柔聲細語。女郎人又長得極美,笑起來如海棠醉日,讓人移不開眼眸。即便是在淩王府為婢的這些年,巧環也未見過女郎這般好看的女子。
許是莺兒還惦念着她,求了神仙,派了仙女下凡來解救自己的吧,巧環想着,迷迷糊糊睡去了。
“可憐的孩子,若是她阿娘知道,該多心疼……”孫阿婆用帕子将巧環身上臉上的血污一點點擦拭幹淨,看着她手臂上的鞭痕,眼眶一熱,落下淚來。
杜時笙知道,她定是想起了自己被拐子拐走的女兒,怕她太過傷心,夜裡胡思亂想,便柔聲勸慰孫阿婆。
“幹娘,李郎中已問過診了,巧環是在厲壇之時未進餐進水,身子已是虧空。又遭了鞭笞,受了驚吓,因此有發熱驚厥之症。吃一副藥便好了。”
孫阿婆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勉強點了點頭。
“幹娘,淩王府那深宅大院,巧環許是也從未曾想過,有朝一日竟能囫囵個出來。若不是小五兒提醒兒,兒又怎會去清明集會賣團子,又怎會有與巧環這一段機緣。所以,咱們隻要心中有個盼頭,這世上指不定還會有何種奇妙的緣分。”杜時笙拉着孫阿婆的手勸道。
“我這年歲大了,一點小事便眼窩子淺,哭哭啼啼的,你莫在意。”孫阿婆情緒略緩,心中隻盼着,自己的女兒也能遇到阿笙這樣的貴人,自己便是死也瞑目了。
李郎中的醫術一向令人信服,巧環過了子時便退了熱,睡得越發安穩。
孫阿婆和杜時笙便也各自回房睡去,一宿無話。
第二日,杜時笙未等張開眼睛,便聞見了馎饦的香氣。
原以為是孫阿婆起來為幾人做青菜馎饦,誰知,待杜時笙伸着懶腰走出房門,竟在廚房裡發現了巧環的身影。
“巧環?”杜時笙驚訝地問道,“你好些了?”
巧環在袅袅蒸汽中擡起頭來,朝着杜時笙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小娘子,你醒了。”
巧環是個正值青春期的小姑娘,有些微胖,笑起來露出兩個小虎牙,雖然面色仍舊蒼白,但是已頗能看出平日生龍活虎的樣子了。杜時笙不得不欽佩李郎中的醫術。
“不熱了?身上的傷還疼不疼?”
孫阿婆聽見聲音,也起了床,摸摸巧環的額頭,又瞧了瞧她身上的鞭傷。
“不礙事,過些日子傷就好了。小娘子熬的藥很管用。阿婆和小娘子隻管去洗漱,我做了蔬菜馎饦,一會兒便好了。” 巧環像個沒事人一樣對孫阿婆笑道。
說罷,便在滾開的面湯中,下了落蘇丁。
杜時笙瞧見馎饦是綠色的,又見竈台上陶碗中捏成一團的荠菜,不由搖頭。
啧啧,巧環竟然不嫌繁瑣,用蔬菜汁和面,難怪古代奴隸制盛行這麼多年,被人伺候的日子,當真是舒服啊。
事實證明,巧環不僅是會做蔬菜馎饦,而且做的還很好吃,得到了一家人的一緻好評。
但是,對于主人吃飯時,她要侍立在側的行為,杜時笙也進行了堅決的制止。雖然杜時笙不指望她能理解人人平等這些思想,不過王府裡那些規矩對于她一個百姓而言,過于有儀式感,大可不必。
從這個角度解讀後,巧環很快就接受了,畢竟對于她來說,主人的要求即是規矩。更何況,現下有了這個好主子,簡直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所以巧環雖仍未大好,卻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将許多活計都一力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