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杜時笙面上一陣紅霞亂飛,隻覺拿着野菜筐子的手,都有些微微沁汗。
想起那日酒後,魏郎君說起故人之時眼底的華光,杜時笙又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這兩壇酒就無需搬了,還請郎君帶回府中,是兒送與魏郎君的。”杜時笙見阿昌要将車上的酒壇盡皆搬下來了,趕緊上前阻攔。
阿昌腦中靈光一現,似乎明白了點什麼,笑道:“小娘子還有何話需要帶給我家阿郎嗎?”
杜時笙想了想,忽地促狹起來,便也笑道:“就說這桑葚酒味道不比葡萄酒差,請魏郎君嘗個鮮兒。”
“是,小娘子,我會回禀阿郎的。”阿昌拱手對杜時笙笑着道别。
等到魏修晏下值回府,便見到屋内整齊擺放着兩壇子酒,瞧着有些眼熟,正想着為何會有人把酒壇放在他屋内,就見阿昌興沖沖來了。
“阿郎,這兩壇酒是杜娘子相贈,杜娘子還說,這桑葚酒味道不比葡萄酒差,請阿郎嘗個鮮兒。”阿昌笑嘻嘻地給魏修晏禀道。
本以為能得到阿郎的誇獎,誰知,自家阿郎卻忽然漲紅了一張俊臉,什麼話也不說,擺擺手,讓他下去了。
阿昌沒有得到阿郎的誇獎,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阿郎這般臉紅害羞,還真是少見喲!就算京兆尹家的方三娘來此,也從未見阿郎臉色紅過半分。看來,将來若是有機會,須得多讨好下這個杜娘子才行。
魏修晏在屋内看着兩壇桑葚酒,無奈地笑笑,杜娘子這是促狹自己喝醉的事,怕不是以為自己真的是個酒鬼吧!杜娘子這調皮的性子,當真像極了某人……
想到那人,魏修晏忽地眉頭一跳。當年沈阿嬸釀過一壇梅子酒,并帶着他和阿蓉,埋在了林宅園子中的那株海棠樹之下。也不知,這酒還在不在?
魏修晏換了一身仆從的衣服,戴上帷帽,去了曲池坊那座燒了半邊的宅子。
那株海棠樹,不知為何,自那場大火之後,便死去了半邊。一半摧枯拉朽,一半卻仍是生機勃勃。
魏修晏依着兒時的記憶,找到了埋梅子酒的位置,挖了一會兒,果真鍬頭觸及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土陶的壇子,擰着紅線的麻繩,系的漂亮的壇口結,這一切與十幾年前一模一樣,隻有壇身上貼的“梅”字,已是随着歲月一起,模糊不清了。
阿蓉說,梅子酒不甜,要放些饴糖才行。沈阿嬸不準,阿蓉拿着糖人假裝哭鼻子,鼻涕粘到糖人上,又心疼的不行。
魏修晏坐在海棠樹下,抱着這酒壇,想起當日的種種,笑意浮現在嘴角。
不知這酒現下如何了,他突然有些好奇,打開壇蓋,忽地聞到一股酸腐之味。魏修晏不禁掩着鼻子去瞧,隻見壇中之酒已渾濁不堪,上面漂浮着一片片白色長毛的絮狀物。
魏修晏心道,可惜了。
他正欲蓋上壇蓋,忽地瞧見酒中飄着一根竹簽。他忍着髒臭伸手去将那竹簽拿出細看,不禁啞然失笑,是糖人的竹簽。
定然是阿蓉趁着沈阿嬸不注意,将自己的糖人扔進了酒壇之中,魏修晏拿着那根竹簽,背靠在海棠樹之下,笑出聲來。
笑了一會兒,他擡眸望了望夜空,疏星淡月,斷雲微度,那個像極了阿蓉的女子,在他腦海中,與阿蓉的笑靥漸漸融為一體。
她食肆開張,該送些什麼?
今日,魏修晏去找戶部侍郎萬琮衍,意欲調查雲狄那姬從良的記錄,萬琮衍與魏修晏的阿耶曾有同袍之誼,自阿耶去世之後,這些年,萬琮衍一直如阿叔般關照魏修晏。
萬琮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着魏修晏,說道:“這些年從良歌姬的記錄都在這裡,你若有耐心,便挨個去翻查吧。你說說你,怎的還不肯好好議親娶個新婦?”
見魏修晏沉默不語,萬琮衍火氣更盛,雙手交疊,不停地拍着,說道:“聽說你前些日子,一夜未歸,昨日,又為一小娘子在鬧市中牽馬而行,鬧的全城沸沸揚揚!今日,你又要查歌姬從良!你若是有心悅之人,便說與阿叔,阿叔便是披荊斬棘,也定要為你上門提親,怎可這般胡鬧!”
魏修晏拿過那半人高的冊子,點頭應道:“日後,晏定會帶心悅之人來見阿叔。”
萬琮衍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正欲再長歎一聲,卻忽地怔住,他方才說什麼?日後帶來見我?與從前所說的,晏暫無心悅之人,怎的不一樣了?
萬琮衍一把年紀,喜得在屋内來回踱步,已是從幫魏修晏提親計劃到了世孫的生辰禮。
“不行,我定要與宋成和說一說這個好消息去!”萬琮衍在屋内足足走了二十圈後,快步出了門去,上了馬車,一路去了宋相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