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羅浮洲蕩漾着一層豔紅的光,彈着琵琶的樂女們乘着畫舫随水而下,唱着古今癡纏,命如浮萍。
漫天的赤色花瓣随着這歌聲飄舞着,落在酒樓屋舍,半醉的劍客随興而舞,醉倒在荼蘼花叢中。
唯有東南角一片黑暗,湍急的河水拍打着石岸,寒涼的水氣浸染着一個個無名無碑的小土包。
季長清一身黑衣戴了個面具,等到子時三刻,按照白秋水說的順序依次走過礁石,将一盞河燈放于岸邊三尺七寸處。
不多時,一個漩渦出現在水面上,他毫不猶豫跳了進去,在短暫的空間扭曲後,一個巨大的洞窟出現在面前。
不同于地上的淫靡華麗,這裡到處都是破布衣衫遍體傷痕的人和獸,每一處都回蕩着絕望的哭喊和商人的招呼聲。
“迷情蠱!化靈丹!看看!不管是仙是妖!吃了就是囊中之物!”
“三百年的狐狸内丹!”
“昆侖奴!上好的昆侖奴!”
白秋水說,消息最靈通的在七十二洞窟最深處,那人刁鑽古怪,要心情好了才肯做生意,而且往往要的都是世所罕見的天材地寶。
一樁生意或許要百年才能做成。
可當下,就有無數的修士和靈獸被踩踏,被抽出靈脈。
洞窟裡的人漠視無睹,甚至覺得有趣。
神明所帶領的平等文明早已死去,如今弱肉強食的法則裡,弱小就是原罪,為刀俎魚肉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季長清往前走了一步,一隻鸾鳥發出嘶啞的哀嚎。
季長清停了腳步,看到鸾鳥流出一滴血淚。
商人湊上來笑嘻嘻的問:“要買嗎?這鸾鳥剛出生,養大了必然極為标緻。”
季長清掏出一把靈石丢到商人手中,“你還有什麼?”
“還有很多!”商人忙踢了一下地上躺着的灰黑色大塊,“你招呼客人!”
其他做生意的人也湧上來,七嘴八舌向季長清推銷自己的貨物。
“我有極陰爐鼎!可附贈換顔丹!您想要什麼樣都能變!性格柔順!”
“我有百年難得一見的劍骨,您換上了定然修為日進千裡!”
“我有窮奇血脈!靈智已毀!絕不傷人!靈力可供養仙門三百年有餘!”
季長清向天揮了揮衣袖,各種靈石天女散花般灑落,引得商人們紛紛争搶。
不過片刻,七十二洞窟裡的人出來了許多,來看這位出手大方的來客。
“說吧,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七十二洞窟,你可買不完。”
季長清擡頭,瞧見幾個戴着獸面具的人坐在轎子上,重壓之下的仙鶴羽毛雜亂,雙目渾濁。
“我是來買東西的。”
季長清手虛虛一握,憑空出現一把素白長劍,并沒有什麼光華附着,也沒有任何紋路。
他的聲音也極為平靜,像是在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但我改主意了,我,要你們的命。”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哼笑,隻聽得一陣鐵鍊嘩啦聲響起,各種畸形異獸被放出來,雙目赤紅,圍觀的人饒有興味的瞧着又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來送死。
這裡出現過許多反抗者,都死了。
異獸們奔至季長清身前,揚起前蹄,張開血盆大口。
四周的人看得無聊,感歎了句“沒意思,連劍都揮不出來,不如上一個。”
最高處的幾人剛轉過身,正要離去,沖天的殺意從背後襲來,如大浪拍岸,避無可避。
尖叫聲還沒發出,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散開來,臨死之前,華服男子回頭看了一眼。
那些低賤的奴隸和契約獸還活着,滿身傷痕的站了起來,橫七豎八的,全是交易者的屍體。
正中央站的人一身簡樸黑衣,面具遮得嚴嚴實實,但是這樣的劍,放眼九州十八府,唯一人使得出來。
“季長清。”華服男子趴在地上,含着血喊他,“你很快會來陪我們的,你殺了我們,還有無數人等着你。”
在一片感謝聲裡,華服男子笑得張狂,“季長清,此刻開始,你将身敗名裂,人人喊打。”
在劍氣的沖擊之下,洞窟迅速崩塌,化為一片流沙,洞窟上方的河水傾洩下來,填滿了所有空隙。
在繼續殺和救人之間,季長清選了後者,等他把這些孱弱之人救上岸,那些屍體和餘孽早已不見。
無星無月的晚上,這片荒野安靜地有些瘆人。
被救上來的人和獸擠在一起相互取暖,睜着眼睛望着季長清,等待他的發落。
他如果不管,那麼他們依然會死。
照影劍開始躁動,季長清拍了拍它,讓它安靜,“現在不可以讓她過來,不然,以後都不讓你見桃華了。”
這個爛攤子太大了,神女遇見了必然要管的,可是太費勁了,他這個徒弟代為處理就好。
神女也才活了一千年,從四百歲就開始學着打架學着處理各種事情,但按神族年齡來算,她也就是個少女。
可是把這些人送去哪裡,季長清一時也不知道,他也無處可去了。
從前他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會在辰陽山當大師兄,當瑤光神女的掌事弟子。
季長清坐在一個小土包旁邊,給在酒樓等候許久的白秋水彈了一道流光過去。
不多時,白秋水便趕過來,看着崩塌的地面和烏泱泱一大群人和獸晃了晃腦袋,看向季長清:“你把七十二洞窟毀了?”
“嗯。”季長清毫不在乎地點了點頭,指着這一大群弱小,“我照顧不了他們,你帶着,有什麼合适的地方可以占山為王嗎?最好是個賊窩,這樣沒有負罪感。”
白秋水腦袋有些懵,下意識回答:“那不如就把這裡占了,羅浮洲是無主之地,這麼多年肮髒買賣,來一個殺一個也不算冤枉。”
季長清想了想,點了點頭,“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