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甯被扔到一個籠子裡,罩上黑布,又被轉了一道手,整個人就像擱淺的魚一樣,生機幹涸,半死不活吊着命,時間變得漫長而煎熬。
幾個怪異嗓音的嘀咕隔着厚重的黑布漏到晏甯耳中。
“記住了,等下就說她是個普通狐妖,白秋水三個字不能提,不然就賣不出去了。”
“那邊不是讓我們殺了她嗎?”
“那也得我殺得了啊!她的護身法器也不知道藏在哪裡,我一刀下去差點把命丢了。”
“都沒法近身,真有人買嗎?。”
“這兒不一樣,他們隻要美人,其他什麼都不管,我們拿了錢就跑。”
蒙在籠子上的黑布驟然被掀開,白光刺得晏甯下意識偏過頭。
一陣地動山搖,路邊的木車都晃個不停,晏甯頭頂傳來雷鳴一般的呵令聲。
“擡起頭來!”
晏甯緩慢擡起頭,看見一個灰褐色巨人站在面前,也看清了押送自己的三個怪物。
他們均是人首獸身,一個猴身一個犬身一個貓身,兩腳站立,軀幹上還留着尾巴,爪蹄像是人手一樣揮舞或者把着刀槍。
動物化形,軀幹應當是最容易的,四肢其次,面部最為精細也最難,站立和用手需要很長時間習慣。
他們倒像是反過來了,像是一個動物的身體裡套進了人類的靈魂。
“這臉一般,五十靈石。”巨人拿出一個小袋子,扔到人首猴身的怪物懷裡,長長的指甲直接把鐵籠子掰開,勾着晏甯的衣領把她拎出來。
牛身和貓身的怪物想上前讨價還價,被猴身怪物拉着走了,“算了算了,這年頭,有錢就不錯了。七十二洞窟都沒了,咱還得趕緊找地方住去。”
晏甯懸在空中,像是風筝一樣,看清了這座城池,靈石鋪路,花木成叢,灰褐色衣服的小妖怪端着各式各樣的東西急匆匆跑着,給各個庭院裡坐着的華服女子送上吃食和飾品。
沒有販夫走卒,也沒有木屋黃土,隻有看不見盡頭的石牆,空中飄揚的旗幟上寫着兩個金色的大字:【九幽】。
唯一算的上熱鬧的院子屬東南方,各種服飾的女子站在一片空地上,有的憂愁有的歡喜,比其他各處的華服女子鮮活不少。
巨人精準地把晏甯扔在熱鬧小院門檻前的厚毯子上,頭也不回走了。
一看就是行家,絲毫不擔心會出偏差。
晏甯爬起來,迎着四周打量的目光笑了笑,剛走到院中,垂花門那裡進來一個穿着灰藍色衣服的犬妖,數了一下院内女子數目,拍了下手,“齊了!”
犬妖身後跟着的兩列灰褐色小妖怪捧着各種花到了諸位女子面前,仔細别在她們衣服上,輕輕拍着她們站成一列。
晏甯分到了一朵白牡丹。
分完花之後,小妖怪們就離開了,犬妖揮了揮手,施了一個簡單的清潔法術,背着手端着臉開口訓話:“不管你們之前是什麼種族,什麼身份,來了九幽,就是我們大王的人了。好好待着,少不了你們吃喝用度,要是敢有異心,仔細你們的腦袋!”
它這話說的威風,下面的人卻不當回事,交頭接耳,嬌笑聲一陣接一陣。
“這話也不知從哪裡學來的,估計啊,是人間哪個老掉牙的爛俗話本,真土。”
“這大黃狗要是識字便知道,說這話的,往往是個公公!要去勢的!”
“安靜!”犬妖憋紅了臉,身後的尾巴也急得亂晃,“你們這些不識好歹的,小心我禀告大王全都拖出去打死!”
臉上布着褐色斑紋的貓耳女子站出來,抱着手臂斜眼看向犬妖,“你不過是一條狗,我們踏入這個門,就是大妖九幽的女人,是你的主子,按道理,你該給我三拜九叩說見過主子從今往後我就是主子的狗!”
犬妖氣得幾乎維持不了人形,腦袋變回了狗頭,呲牙咧嘴,恨不得撲上來咬這貓妖一口。
叮鈴叮鈴的聲音從風中飄來,黃犬妖面色突變,低聲呵斥着面前的衆人,“别說話!”,自己退到一邊彎着腰,尾巴落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四個家丁擡着一頂绯紅色轎子進來,所過之處飄着一股藥香,還有隐約的咳嗽聲。
轎子剛落地,一個披着藍色大氅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棕黑色的皮膚,一雙斷眉,縱使化成人形,也看得出是一雙狼目。
犬妖低着頭恭敬朝男子叫了一聲主人。
九幽徑直走到轎子邊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一一打量過院子裡的女人。
犬妖立刻走到最左邊,低聲命令:“報上你們的名字。”
女人們一個一個報出名字,晏甯在腦内思索取什麼假名字好。
神是天地孕育,沒有姓名,以自己掌管的星宿為道号,千年來,所有人都叫她瑤光。
此時她斷然不可能傻到說自己是瑤光神女。
白秋水的名字自然也不能說,太招搖了。
眼瞧着輪到自己。
“晏甯。”
晏甯從容報出來這兩個字,沒有半點心虛。
轎子面前的紗簾微不可查動了一下,隐在簾後的女子将目光投向晏甯,喃喃自語,“你怎麼會在這裡。”
晏甯并沒有察覺,但九幽已然發現了,起身走到晏甯前,目光冷淡,像是賞賜般砸下一句“那就你了。”
“不可以!”轎子裡伸出一隻纖細蒼白的手,一張病弱的臉露了出來,像是陰影下的陳年石灰,泛着沉重的死氣,唯有看向晏甯的一雙眼睛裡泛着激動。
“就今晚吧。”九幽面無表情朝身後的犬妖吩咐道:“辦的隆重點。”
晏甯能察覺到,九幽雖然是看着自己,但目光很空,眼眸裡根本沒有自己的影子。
晏甯看向坐轎子的那位華服女子,她已經走了出來,彎着腰,瘦弱的手撐在轎子的撐杆上,寬大的衣服空蕩蕩的,像是套在一個骨架上。
九幽邁了一步,擋住晏甯打量的視線,漠然開口:“她不過是我的一個俘虜,不用在意。”
晏甯覺得,九幽和這個女子之間,好像不一般。
“你洗幹淨點,别熏香,難聞。”九幽朝晏甯吩咐了一句,轉身走了。
家丁們也迅速擡起轎子跟上去,錯身而過的瞬間,晏甯瞧見華服女子噙着一雙淚眼,隔着紗簾,無聲喊她:“神女。”
晏甯站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
她什麼時候見過這個人嗎?
她不記得有這樣一個人。
其他女子被犬妖趕着從側門出去,按照分到的花入住屋舍,看向晏甯的目光裡有同情有羨慕。
其中還夾着一道打量和幸災樂禍的目光,目光的主人頂着一雙兔耳朵,但走起路來身體一搖一晃,仿佛後面長了幾隻蓬松的長尾巴,“不是冤家不聚頭,白秋水,你倒黴了,嘻嘻,還不用我動手,真好。”
晏甯衣角上的白牡丹被扔掉,換成一朵豔紅色,被帶到一個富麗堂皇的宮殿,一進去,聞到一股刺鼻的辛辣,瞧見牆壁上塗滿了花椒。
六個侍女捧着托盤進來,站在浴池邊,微笑着朝晏甯發出命令,“請脫下衣服,到浴池裡來,讓我們為你沐浴更衣。”
“為什麼要沐浴更衣?”晏甯一頭霧水,下意識後退一步,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她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
侍女們把手中的托盤放到地面上,将晏甯包圍,步步逼近。
晏甯往後退,踢到門扉,發現門不知何時已經鎖上。
“姑娘不必緊張。”侍女們笑着朝晏甯道喜,将她密不透風包圍,“伺候我們大王,是天大的喜事。從今往後,你就是這崇吾山的主人了,一妖之下,萬妖之上。”
“伺候他?”晏甯覺得不可思議,他們才見了一面,而且九幽明顯瞧不上她,估計這會兒已經忘了她的長相和名字。
“是啊。自打踏進這個府邸,就是大王的人了。”
一個侍女猛地抓住晏甯,想擒住她強行脫掉她的衣服,掌心傳來一陣銳利的痛,逼的侍女放開手,瞧見掌中幾道深可見骨的劍痕。
而晏甯身上依然幹幹淨淨,一點血也沒有沾上。
“什麼古怪東西。”其他五個侍女紛紛給受傷的包紮,看向晏甯的目光變得忌憚而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