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疑了一下,不過想着方才這白毛怪也算幫了自己,該是沒什麼壞心腸,故此還是伸手蓋在他前額,自己念叨了句:“應該沒病。”
“沒病不吃飯?!”冰冷的包子被掰成一塊一塊,夾着少得可憐的肉餡硬生生被塞進白毛怪的嘴裡。
白毛怪直勾勾盯着少白,目光片刻不曾移走,他不怎麼咀嚼,進了嘴裡便咽下去。
“你不會說話嗎?”少白像是哺育雛鳥一般,閑來瞧着那張臉,一張好生清冷孤高的面孔,隻可惜而今如野獸無異。
“你是什麼妖?”她用自己微末的修為愣是沒瞧出個所以然來,“飛禽?走獸?還是水族?”
白毛怪依舊沒有做聲,便是連點頭搖頭也都不肯。
“既然都關在甲一,說不準是什麼上古妖族,或是能力出衆的大妖吧?”少白好一番費腦筋,卻沒得來個所以然。
見手中的包子沒了,她抖了抖殘渣,“罷了罷了,你我不過都是任人宰割,我是奴隸,你是囚犯,不過你是我實實在在花了銀子打通關系才得到的,雖不如其他上等牢的好看,可起碼也是兩個眼睛一張嘴,總比叫我回下等牢強。”
少白露出一抹燦爛笑容,主動握住他冰冷的手,還刻意誇張搖了搖,“以後我們合作愉快!”
她正欣慰着,隐約聽見如似山崩地裂的聲音,轟隆隆由遠及近,連帶着細碎的腳步聲夾雜其中,三五丈外有人大喊着:“山崩了!快!快跑!”
總不至于這樣倒黴吧?攢了幾百年的銀錢,好不容易換了個差事,就要葬身在這決明山裡了?這輩子唯一值得慶幸的難道是死之前錢剛好花完?!
想來,總比死了錢沒花強,對吧?
對個屁!
嘶吼獸嘯之聲不絕于耳,少白跑到通風的洞口向外望去,原本平靜的無人的大牢裡不時竄出幾隻叫不出名字的妖獸,有的兩個腦袋,有的三條尾巴,有的滿臉是眼睛,幾隻纏鬥在一起,這些不該在上等牢出現,怕是下等牢已經塌了。
而今整間石牢都在晃,擡頭便見着裂紋順着石壁向下,直裂到了少白的腳邊,腦袋頂上灰塵如雪般落下,後來變成指甲大小的碎石,再之後便比拳頭和腦袋還要大,她飛快跳着躲閃,很快這裡便會是一片廢墟。
已到了門口,正尋思着自己毫發無損逃出去的可能究竟有多大,躲在門邊兒瞧着門外的妖獸已跑遠了,一隻腳自然而然踏了出去。
餘光裡,白毛怪被拴得緊實,一塊塊石頭從他腦袋頂上不停墜落,正好砸中了他,砸出一個滲人血洞來,鮮紅順着前額向下流淌,染紅了眉眼,一直延伸到了胸前。
他緊緊抿着唇,額前汗水津津,疼得止不住發抖,即使是甲一的大妖,而今失去法力,就像是螞蟻任人拿捏。
少白一眼便直迎着對方雙眸,即使有幾分警惕與恐懼在裡頭,卻實在稱不上複雜,眼瞧着白毛怪被吊在水中,石頭如雨滴紛亂落在他身上,血色染紅了身上的髒衣,他躲也不躲,也無處可躲,嘴唇顫抖着,任由碎石在身上砸出一個又一個傷口。
這股子無望令少白心中為之一震,忽而沒來由覺得窒息,若是白毛怪掙紮求生,她内心或許還不至于如此。
少白轉念想着好歹花了自己幾百年的工錢,總得撈點兒什麼回本,如此一狠心一跺腳。
“瘋了瘋了。”
少白不曉得自己是生什麼氣,總之氣勢洶洶折返回去,旁常覺得自己還算是惜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天不知是發什麼瘋。
她蹲下身蓄力一躍,池子早已被震出裂紋,那些散着熒光的水也漏向地下,石墩子七仰八歪,隻剩下最靠近白毛怪的那一處還算是平穩。
正在此時,白毛怪身下的地面正在下沉,鎖鍊勒住他的脖頸,灰白的面上終于有了血色,卻不是什麼好事情,他吊挂在那兒,雙手握住脖頸上的鐵圈。
少白拾了一塊掉落的伐靈石,不停砸着捆綁住白毛怪的鐵鍊,撞擊聲叮叮當當回響在牢房裡,甚至還冒出些許火星子,可那鐵鍊沒有一丁點兒要斷裂的迹象。
白毛怪巍然不動,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面上竟還能泰然自若,仿佛并不懼怕被坍塌的石牢砸死在下面,隻冷眼看着少白舉起石頭一次次砸着鐵鍊。
“大哥,我麻煩你也想想辦法,若連自己都不想活,難道還能指望别人?難不成你甘心一輩子被困在這兒?做個吊死鬼?被關了這麼久,你一直等的該不會是這般結局吧?”
少白話裡沒好氣,眼尖瞄見用來固定鐵鍊的那一小方石牆上已有了不少裂紋,便将鍊子背在肩上往反方向不斷用力,這一根少說也有四五百斤,是隕鐵鍛造,不需多久,她的臉像是煮熟的蝦子,整個人也氣喘籲籲。
白毛怪瞧着她這一番作為,面上浮現一絲驚奇,不解望着她所做的一切。
“你要是當真不想活,我便走了!省的白費力氣還要搭上一條命”少白曉得這鬼東西大概不通人情,最怕是對牛彈琴。
可不知這些話是觸了哪道穴,最後說完,白毛怪一手緊緊攥住鍊子,憋氣的工夫将捆住右手的鍊子生生從石頭縫裡拉拽出來。
說起來似乎很容易,實際上難如登天,少白驚訝望着他,他煞白的臉上密密麻麻盡是細密的汗珠,右手腕上一圈血痕,手臂如脫臼般無力垂下,還當真生猛。
由不得多想,剩下的幾根鐵鍊要速速解決,“你得活,我花光了積蓄,你總不能讓我這錢打了水漂,既然是真金白銀,你這命就得是我的了。”
随着鐵鍊拔出,這石牢隻會坍塌的更快,伐靈石四分五裂,白毛怪身上緩緩散出熒光,束縛脖頸的鐵鍊因石壁裂開而砸了下來,但左手扔困在鐵鍊裡,随着一陣劇烈晃動,這石牢是實實在在撐不下去了。
少白見白毛怪身上熒光乍現,還來不及探究情況,身子好像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彈開,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時,驚覺已是在半空當中,緊接着便是一陣眩暈,僅靠她一己之力已然把握不住。
不過眨眼間,背部傳來一陣劇痛,周身冰涼,手在雪地裡劃拉着,除了積雪什麼都沒有尋到,少白微眯起眼,翻了個身,摸着自己痛極了的屁股,隐約瞧見外面的世界白得讓人睜不開眼,寒風吹起地上新落的雪片,遠看是鵝毛,刮在臉上卻如刀刃。
好不容易坐起身子,身後的決明山大獄已成了一片廢墟,妖獸的屍體遍地,一息尚存的仍在無數瓦礫下哀嚎,它們走不出決明山。
得,白費功夫,人沒死,錢花完了,簡直可謂人間災難,少白忽然有些低落,十足氣餒,抓起一顆石子朝着廢墟擲去。
好在那白毛怪還有些良心,至少将自己從牢裡抛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