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蛾眉神刀出乎意料地乖巧,閃了下熒光之後便安靜躺在地上,哪裡像少白的巽二,還不如削水果的匕首聽話,磨合了幾百年到現在還看不上她,唯一欣慰的便是兌一還算溫順。
吃也吃飽了,抓來洞外的雪搓了搓手,墊上犀渠皮卧在火堆旁,不時幾個火星子迸濺出來,落到地面就好似流星一般飛快出現又悄然消失。
她拍了拍身側的位置,這獸皮大得很,莫說睡兩個人,就是四個五個也不成問題,雖說條件挺湊合,但也總比在洞外凍上一夜強,況且日後還要靠這厲害朋友傍身。
誰知那白毛怪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向外走去。
南邵算不上四季如春,可一年也沒有幾場雪,所有的雪都下在了決明山頂,反倒是北禺雖四季分明,可冬季尤為漫長。
至于這決明山,早來豔陽晚無晴,山前細雨山後打霜,傳說萬年前有護佑人間的真龍生活在此處,可正逢隕星降世,不知怎的從此真龍銷聲匿迹,那隕星也不知去了何處,常言隻說是惹了真龍動怒,故此不給好臉色。
她打記事起便不曉得自己從何處來,當初從林子溜出來便被騙去了南邵,當成奴隸賣進了大獄裡,雖說也在大獄裡過了幾年不需做活的平淡日子,可到後來不知怎的一切都變了,她也真是倒黴,本還想着能回林子,結果來時路忘了個幹淨,回不去了。
少白躺在山洞裡,望着凹凸不平的石壁逐漸合上了雙眼。
白毛怪坐在洞外的石墩子上,昂頭瞧見無邊夜空裡滿天星鬥璀璨,與這滿眼無垠的雪原、連綿不絕的起伏山巅相互映襯,是鮮有人能體會到的仙境,他恐怕是因重獲自由的欣喜,才覺着傳說中仙人的居所大概也不過如此,然而卻忘了這兒被多數人視作人間煉獄。
懷裡抱着刀靠在石壁上,淺眠休憩着,哪怕是崖邊飛過一隻鳥也要睜開眼瞧上一瞧,殘月散着寒輝,如一層輕紗披在他身上。
少白以為他覺得冷了自然會回到山洞裡,誰曉得一清早被幾隻鳥叽叽喳喳攪了美夢,朝陽照得漫山遍野的雪白變得锃亮刺眼,在石壁上留下一團渾圓光影,火堆已經燃盡,他卻仍在洞外,甚至還有閑心驅趕着晨起的鳥兒。
“你不會是怕我被鳥吵醒吧?”少白踏出山洞迎着日光伸了個懶腰,見他掌心裡躺着幾粒碎石,談話間向着空中的飛鳥投去,十擲九中。
見少白睡醒,白毛怪這才将手裡的碎石子丢棄,與之前相比已是收斂了許多,不再那樣野性十足。
再往前少歧路,從松樹上折斷一根樹枝掏出巽二,一邊行走一邊削着,她在肅辛城外的小溪旁蹲下身。
白毛怪頂着一腦袋雜亂的白毛驚訝注視着水中倒影,他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臉,面頰已然瘦到凹陷下去,突出高高的顴骨和挺立的鼻梁,略高的眉骨将眼窩襯更加深邃,他伸出手來觸碰水中的幻影,随之而來的隻有層層波紋。
少白用溪水打濕了他的頭發,理了半天才好不容易順滑了些,松木清香怡人,挽了幾圈之後剛好盤緊,“待等着有了錢,才能買更好的。”
走到他身前去,驚覺這白毛怪生得似潑墨山水,粗看算不得出挑,細究之後越是能體會其中意境,隻是這一張臉就猶如決明山的雪原,一垂眸便知不易親近。
“好……”白毛怪指了指少白做的發簪,又指了指自己胸口,表現出一副欣喜樣子。
少白見此卻說:“當真是沒吃過什麼好豬肉。”如此沒心沒肺調侃。
北禺素來民風彪悍,又是以部落聚居,現在他們腳下踩的這片兒地歸肅辛管,圖騰是狼,故此家家戶戶門口挂着狼旗。
從荒涼變得煙火氣十足也不過隻需要進個城門的工夫,日落西山,家家戶戶挂着燈籠,石闆路被照得發亮,各家鋪子生意十分紅火,映得半邊天猶如白晝。
少白站在肅辛的土地上,恨不得擁抱這裡的一切,深深吸了一口城中的飯菜香氣,拍了拍白毛怪的肩膀,“你聞着沒?”
白毛怪遲疑點了點頭。
“我猜是辣子豬肝!以後咱們再也不用吃那些惡心的東西,待賺了錢啃肘子去!”少白高興地差點當街蹦起來,這就是她當年出林子的初衷,沒想到竟走了幾百年的彎路!
路上人頭湧動,打城南而入後,遙遙望着前面一幢翹脊高樓繁華至極,門口聚起不少人駐足,高樓上挂着木牌匾,刻下“半更雪”三個字,隻見幾個桃花粉面的女娘站在門口,熱情洋溢招攬着生意。
領頭的女娘年紀稍長,身段婀娜多姿,一雙桃花眼媚得能将男人扒皮脫骨吃幹抹淨,回眸一笑更是萬般風情勾魂攝魄,少白看得出神,便是幾百年也沒瞧見過這樣的美人兒,哪怕同樣是女子也不禁贊歎。
然而那美人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少白,笑面盈盈招攬着進出青樓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