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
少白被這忽如其來的一句話打斷了思緒,便見着雙手交互抄在衣袖裡的青衣男子又站了出來,方才那錢袋裡也不過隻剩幾文錢,故此她并未抱太大希望,隻以為會求個情寬限兩天便罷了,但即使如此少白也覺得甚是感謝。
“今個兒被不小心糟踐了東西的盡可帶着東西去找裡邊兒那位要賠償,自有白公子買單。”青衣男人指了指半更雪大堂裡坐在木案前尋樂子的富貴公子,那公子一身槿紫色緞面袍子,頭戴白玉冠,脖子圍着一圈兒雪白獸裘,眼下正陶醉在琴音之中,無暇顧及門外雜事。
“這樣真的行嗎?”少白被這一招驚得呆愣在原地,随即擡頭看了那人一眼小聲問。
“行,當然行,他欠了我的賬,左的要不回來,就當是還賬了。”青衣男子伸手遮擋着口唇,笑意盈然,目光向着半更雪大堂而去,看着那渾然不覺已被出賣的富貴公子笑意愈濃,“不過你還是快些走,他若出來了,在下便不敢保證了。”
趕巧該是擋了别人的路,亦或是實在擁擠,少白被身後的人撞了一下,既然有台階,該下就得下,拉着白毛怪就要離去,臨走前還跟那美嬌娘笃定道:“不賣。”轉身連頭也不回。
“嘿,客别走啊,大不了奴家開個高價……”美嬌娘在後邊兒戀戀不舍,扇下桃花美眸閃過一絲詭秘神采,望着少白離去的方向。
穿了兩條街,行了三條巷,終于在一家十足狹小的客棧落了腳,可她身上的錢隻夠開一間房,如此少白睡榻上,白毛怪便得委屈一下睡地上。
這店家也是摳門兒,多餘的被子也沒有,夜裡三更天,正是寒氣逼人的時候,她尚因錢的事兒發愁,翻來覆去睡不着。
窗棂被風吹得呼呼直響,白毛怪躺在地上抱着蛾眉瞪眼望着房梁上被漏進屋子裡的風吹得飄搖着的蜘蛛網,上面歇着個花背長腿兒的蜘蛛,一陣風聲後,卻見得他兀得睜開眼,給少白吓了一大跳。
“你……”她剛想說話,白毛怪做了個噓的手勢,少白連忙捂住嘴。
窗戶紙上映着街燈的光影,前一瞬還無比祥和,後一瞬一個模糊的影子一閃而過,這可是三樓,任誰也不會大半夜無事可做閑得無聊爬上三樓來解悶兒。
白毛怪背上蛾眉,如野獸似的竄上房梁,速度之快少白隻瞧見了一個白色殘影,就好似他早就料到有人要來一樣,在空氣中細細嗅着陌生妖靈的氣息,直到那個影子在窗前停留了許久,然後嘭的一聲整扇窗都被卷走,冷風呼呼往屋子裡灌。
白毛怪趁機從窗口躍出去,此之後房間便沒什麼東西進來,少白管不了那麼多立馬追出去,從三樓的窗戶跳到了二樓的房檐,再從二樓跳到地面,順着叮叮咚咚的聲音尋去,擡頭望見屋脊上有個人正持着骨鞭與白毛怪對峙。
那人一沒蒙面,二不着黑衣,絲毫沒有掩飾外表的意思,少白覺得很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不對勁,很不對勁,她不記得自己曾結過什麼仇怨,這才剛從大獄裡逃出來,怎麼就有人追殺呢?
夜空下,屋頂那兩人對立而站。
蛾眉刀身散着光華不停震着懸浮于空,白毛怪尚未習慣多了把刀,以至于忘了用它,方才那一陣響聲具是對方用骨鞭甩動攪起無數瓦片,瓦片又從樓上墜下,還差點将少白的腦袋砸了包。
白毛怪赤手空拳,一朝接住鞭子便緊緊攥着,寒風卷起衣擺在空中狂舞。
蛾眉在一旁急得嗡嗡直響,終是打着旋兒飛到了白毛怪手裡,速度之快好似一輪發着光的大圓盤徑直沖向他,靈力加持猶如月暈,實在美極。
尚不知那陌生人為何咄咄逼人,每一手都是不留後路,奔着奪命去的,少白見此情景在心中暗自确定了一點,那人絕對是尋錯仇家了。
當年除了在林子裡拔過山雞的毛,扯過靈貓的尾巴,咬過野狼的耳朵,搶過熊崽子的柰子,她也沒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總也用不着追這麼遠來取她性命。
少白絕不是隻會逃跑的主兒,仗着得天獨厚的靈活優勢,拔出巽二飛身房檐,就像是個跳蚤讨人厭煩。
不消片刻那陌生人被擾得心煩氣躁,一條翠綠蛇尾纏上了飛檐翹腳的石獸,一張嘴竟吐出鮮紅細長的蛇信。
常言道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小蛇便罷了,面前這蛇妖比少白年長許多,怕一個不小心恐怕就要淪為人家的盤中餐。
客棧旁立了個牌坊,夜深寒霧迷蒙,道路的盡頭散着猶如陰曹地府引路的冥光,好像一路行下去便能直達忘川,幾隻烏鴉站在牌坊上,歪着腦袋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簡直陰森至極。
白毛怪掄起胳膊,黑夜裡砍出一道又一道散着白光的月刃,劈頭蓋臉向那蛇妖飛去,少白則在旁策應,猶如猴子蕩秋千,銜着匕首到跟前去紮上幾刀,甭管傷沒傷着,招式打完便跑。
幾輪下來,那蛇妖也就被劃傷一條細微到就要瞧不見的小口子,沒有大礙隻是被煩得要命,瞧着氣呼呼的。
少白一躍上了牌坊,驚起烏鴉拍翅,瞧着那陌生人的一雙明眸熟悉感再次湧上心頭,她壯着膽子大喊一聲,“我記得你!”
腳下的石頭覆上一層深夜的寒露,少白腳下一滑,差一點從頂上摔下去,身子好不容易站穩,拍了拍胸脯安撫驚慌心緒,望着牌坊下頭,身為鳥妖若是摔下去那得多丢人啊。
蛇妖竟是一絲面子也不給,橫眉豎眼瞪着少白,“南邵派來的狗賊,我管你認得認不得,受死吧!”語畢,甩開骨鞭向少白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