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想着進了這蛇窩跟羊入虎口有什麼分别?!
正不爽,一隻纖細的手伸到少白面前,華麗的衣袖本半挽着,露出如凝脂般的肌膚,卻在少白的面前忽而垂下,披帛也松松垮垮從肩膀滑至臂彎。
濁姬一手持着牡丹團扇,遮住半張笑吟吟的臉,那扇子上的丹紅牡丹,遠沒有濁姬生得嬌媚。
少白沒敢搭她的手,而是自己撐着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塵土,放聲言道:“人來也來了,架着我作甚,又不是不會走,若想跑,我便不來了!”
濁姬一招手,唇角挂上一抹壞笑,“是架是綁可由不得你。”說罷,指揮着幾個人三下五除二的将少白架到房間裡去。
白毛怪想跟過去,卻被濁姬攔在外面,還嗔怪:“姑娘家家的事兒,你一個大男人湊什麼熱鬧。”
他站在門口不肯聽濁姬的話離去,目不轉睛盯着房間的窗紗,上頭映出一個個忙碌的身影,千尋萬找将不同的身影與少白重合,是與不是他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捧來紅紅綠綠的花哨衣裙,七手八腳的幫少白扮上。
等她瞧見黃銅鏡子裡的自己時,愣了半晌,指着鏡中人影問了句:“這是我?”幾個姑娘紛紛皺着眉點頭。
常說半更雪裡的姑娘是最愛美、也最懂美,那怎麼能在她身上陰溝翻船?
不說别的,單單這一身雞冠花似的顔色,插上一腦袋的珠钗,嗯……怎麼說呢?少白仔細端量着鏡中的自己,還是忍不住回過頭蹙眉問:“像不像山裡的野雞?”
先頭那個梳頭的女娘不樂意了,啪的一下子将手裡的梳子拍在案子上,叉着腰一扭頭走到一邊去,氣呼呼說:“你長得有問題!這事兒絕對賴不到我頭上,怎的樓裡這麼多姐妹都好看,到你這兒卻像是個少年郎偷女娘的衣裳穿?!”
那女娘如此損了一通還不罷休,便又說:“瞧瞧你,坐沒坐相!支棱着腿做什麼?!還不趕緊收斂?!”說罷走到少白身邊照着大腿便來了一下兒。
雖不疼,但少白還是哎呦哎呦叫喚起來,惱羞成怒了屬于是!這話說出來是萬萬不敢的,她隻得暗自在心中想。
實話說少白确有幾分男相,故而五官英氣十足,而今這般濃妝豔抹,反倒像極了男扮女裝,更何況她平日裡習慣了不拘小節,行為舉止都有些不尋常,譬如盤腿抖腿,現在給套上這麼一副軀殼,令她自己也甚是頭疼。
等着穿戴完畢,打開房間門,還沒等跨出去,就在門檻那兒絆了一跤,在濁姬的裙下摔了個狗吃屎,伸手拉住濁姬的裙擺,少白擡起頭,尴尬的笑了笑,頭上插的一朵芍藥被摔得歪歪斜斜,最後也沒能插住,掉在了地上。
在大獄裡,可沒機會穿這樣顯身段兒的衣裳,都是寬大袍子罩着,不習慣也實屬正常,少白如此寬慰自己。
濁姬黑着臉,十分克制心中怒火,沉聲冷言:“放開,你個夯貨!”踢開少白的手,撣了撣褶皺的紗裙。
少白指尖指腹連帶着手掌,但凡是能長繭子的地兒,都生了厚厚的繭,本就幹了幾百年的粗活,外加練體術,還用匕首,自然比不得柔若無骨,反倒是摩挲起來能刮掉人家二兩肉來。
十分不巧,濁姬身上的細膩蠶絲紗裙被勾了一根絲,因此本就不大好看的面色如今更甚。
“我當真不是故意,我發誓!”少白埋下頭去,面不着壁,那就面地吧!趁對方的面色還沒有太難看幹脆一股腦倒出來,接着說道:“那個……琴棋書畫……”
“你都會?”
實在是不好意,但還是打算以誠相告,少白搖了搖頭,“不是,是都不會,還有那個女紅、調香……”
“你會女紅?”濁姬原本暗淡的眸子又亮了起來。
“不是……是都不會……”少白支支吾吾含含糊糊,目光四處躲閃斜斜瞥着。
這下子濁姬是真的臉如肝色,一把扇子啷當一聲丢在地上,氣沖沖的走到前台找來兩本賬簿摔在少白面前,“琴棋書畫都不行,算賬總歸簡單了吧?”恐怕她現在最後悔的事就是昨夜裡沒殺了少白。
穿着那一身顔色嬌豔的輕紗羅裙,少白坐在賬房,指下翻飛撥弄着算盤上的珠子,嘴裡嘀嘀咕咕念着些什麼,不時用毛筆杆子撓着沉重的發髻,直扯得她頭皮跟着疼。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終于放下筆,看着自己的勞動成果好似解決了什麼人間難題,興沖沖跑去找濁姬。
濁姬端詳了半天,忽癫狂般露出了詭異的獰笑,“一月流水一千三百四十兩,二月流水一千六百六十七兩……”一直念到了眼下這個月,“除去租金、工錢、修繕、吃穿用度、各項補貼,全肅辛最大的青樓,我一年忙得底兒掉,就為了掙這五兩銀子?!”
“何其可笑!我玩呐?這錢吃你狗肚子裡了?!”濁姬笑容一斂,蹭一下從躺椅裡坐直了身子,腦袋就要氣得冒煙,怒目圓睜就差真的把少白給吃了。
見狀不妙,少白跑到院子中央的一棵粗大的合歡樹下,緊緊抱着不肯撒手,如果濁姬實在生氣,大不了變回鳥身先躲一陣子。
“吸氣……呼氣……不氣,不氣,生氣傷身體,氣死沒人替……”濁姬如念經般叨叨着,目光掃過四周,尋找些什麼,終于在角落裡看見一根燒火棍,早忘了自己是如何的步步生花,渾身氣得直哆嗦,撿來棍子沖着少白咬牙切齒說道,“琴棋書畫都不會,算賬也不行,做飯燒火總會了吧?!”
嘭的一聲棍子被丢在少白腳邊兒。
“這個我會!”少白自信滿滿,放開合歡樹,隻要不是用燒火棍來打自己,什麼都好說,一把拾起,屁颠屁颠往外跑。
濁姬心中不祥預感越來越強烈,做飯而已,這又要跑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