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這般琴棋書畫也隻會一點兒,其他什麼都不通才是最無用的,北禺從來将武排到文前頭。”厭厭如此消極回答。
“武?”少白語氣裡夾着一股子不當回事兒的随意勁兒,“青樓啦,不吟詩作對唱曲兒,至多也就是看看兵舞,還能武到哪兒去,總不可能叫這些女娘們手染鮮血,當真出門兒宰人吧?”
她如此說着,眼睛瞥着别處,端起木案上一碗涼水,咕咚咕咚喝下肚子裡去。
誰知厭厭面露吃驚看着少白,手裡攥着一條桃花色絲帕,方才還不停顫着,兩句話跟少白混了個臉熟已經不再抖了,帕子捂着因吃驚而忘了閉合的嘴,驚呼道:“少白姐姐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我要知道什麼?況且就算知道什麼,我也沒得選啊!”少白一攤手,現下就如眼前木案,是個爛攤子。
況且她的妖生宗旨不過寥寥幾字,那便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有困難解決困難,沒困難制造困難也要解決困難,啊呸,沒困難那最好,舒舒服服一輩子。
至于這深層次的道理很是深奧,想來說出去也沒人愛聽,少白懶得多加解釋。
“少白姐姐什麼都不知道就敢把名字寫進去?!”厭厭心生敬佩,似看什麼了不起的勇士。
少白聳了聳肩,“濁姬是往南邵販妖的壞人嗎?”這是她的底線,不過想來濁姬恨南邵怕是比自己更甚,否則也不會夜襲客棧,想必這樣的推斷是不成立的。
厭厭搖頭如撥浪鼓,急忙擺手反駁:“當然不是!濁娘是好的。”
“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厭厭兩隻手都攥緊了那方絲帕,“可是,半更雪表面上看是青樓,實際上卻是在幹殺人的行當。”
殺人?少白噗一聲将剛入口的涼水盡數噴了出去,可憐白毛怪坐在對面,尚未反應過來,當即洗了個臉。
“殺什麼人?!替誰殺人?!”
這年頭不吃人就不錯了,斷尋不到一處桃花源,可這殺人二字未免太過突兀。
“自然是首領,肅辛與南邵隻隔着個決明山,我們得把住北禺這第一關。”厭厭四下望了望,确保周圍沒人之後小聲與少白如此耳語。
首領?好似隻聽濁姬提過一嘴。
少白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盯着厭厭,饒有興緻問道:“我在南邵時倒是聽過你們的這個什麼首領,說是妖族之中最為年輕有為,卻沒真的見過,你們首領到底什麼樣?”
“是我們首領!”厭厭說時鄭重其事。
“随便吧,我們首領就我們首領,所以他什麼樣?”
厭厭一臉懵懂搖了搖頭,“平常日子不得見,我也不曉得,該也隻有濁娘、社君、九離老祖他們才能常常見到。”
九離老祖?就是那夜裡帶着一柄喚作鶴引的招魂幡,由霧中來,又回霧中去的年輕人?也是,濁姬喊他老東西,想必年紀已是很大了。
既然已經問了,那便一問到底:“半更雪是風花雪月之地,三行川送信跑腿,知不知道這九離老祖是幹什麼的?”
厭厭點了點頭,“這當然知道,城東頭有家店,喚浮生夢,九離老祖坐店,專門給人家算命瞧日子,管你是動土上梁,是白事兒是紅事兒,又或是生娃,生幾個,什麼時候生,生男娃生女娃,他都給瞧。”
好嘛,還是個能掐會算的,“然後呢?”
“然後……”厭厭支支吾吾,迎着少白的灼灼目光,隔了半天才繼續說:“他都是好事兒不靈壞事兒靈,早先有個開馬車鋪子的,給人開業算的是火日,許是犯沖,結果鋪子開了沒半年就起火了,整間鋪子燒得隻剩承重牆了……”
“噗……”少白笑噴在此,“那他不得叫人打得滿街跑?”
“倒也沒有……”厭厭答:“他說幸虧是在此日,沖了喜,不然是有血光之災,說來也奇怪,鋪子燒成那個德行硬是沒傷着人,人家也不好說老祖什麼,就此罷休了,不過大家都已心照不宣,開業什麼的可不敢去找他算日子了。”
少白笑想,合着店家回頭還得跟九離說句謝謝啊。
“那還是當殺手好些,成與敗都不至于鬧出如此烏龍。”少白正笑着,目光落在厭厭忽然失落的表情上,是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想及此,又思厭厭心裡難受,故此做了回貼心姐姐,安慰說:“五指有短長,不必太過憂慮,莫以己短比人長,文武皆可後天習,至純至善才最是難得。”
厭厭面露感激,再擡眸時淚眼盈盈,旁常在半更雪,迎來送往嘴不夠巧,還總是扭扭捏捏,除了白公子,其他的客都不喜她,琴棋書畫資質淺薄,上台也不若姐妹那般行雲流水,要說去暗殺,對她而言更是難上加難。
有的妖确實生性膽小了些,這也不是什麼怪事,但少白難以想象厭厭為蟒的時候是怎麼過活的,心裡揣着幾分好奇,可又不大好意思開口,故而一句話出口結結巴巴,“話說……你還是蟒的是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我在沙漠裡捕不到食物,快餓死了,被濁娘撿回來。”一雙眼已是淚眼朦胧,“少白姐姐不知道,它們都太可怕了,每次我差一點就要吃到了,那些帶毒的都來跟我搶,我眼睛又不好,跑得也沒有它們快,它們欺負我年紀小搶不過它們……”說到最後,竟還當真哭出聲來。
好家夥……“我們還是聊聊殺手的事兒吧……”少白這輩子最是不會安慰人,不說别的,一瞧見别人哭心裡就緊張,喘不上氣兒。
厭厭一聽到殺手二字,突然想起來濁娘的囑托,與少白投緣,聊歡了,前頭交代的事兒忘了個幹淨,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羊皮卷,展開後挪着屁股向少白身側靠了靠。
“這是肅辛部的地圖,濁娘讓少白姐姐先熟悉熟悉,也免得日後找不到地方,耽誤了正事兒,還有一句話讓我捎來,說千萬别去前堂,否則……嗯……否則……抽……你。”言罷,站起身,閉起眼一副受死的表情,鞠躬大呼:“這不是厭厭說的!實在難為厭厭!”然後一溜煙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