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定南邵北禺本不分家呢?你又怎知道這書上說的都是真的?許是唬人玩的,誰能說得準呢?他道神佑福地,我道天不見憐才對。”一語作罷,綢桑笑容浮上了臉。
反正少白不知是哪裡好笑,縱容呆愣神情攀上臉去,嘀咕一句:“有什麼好笑的?”
“我笑心如朽木,身若孤舟,莫再叨唠了,瞧着日頭已偏,要不我們去散散心,将那些個荒唐事先放一放。”他站起身,抖了抖袍子上的塵灰褶皺,長袍自不比短襖來得方便。
“我還沒來得及問你浮澤是哪兒呢!”少白昂頭望着他,日頭雖偏西,可日光卻算不得弱,她似貓兒一般微微眯起眼睛。
綢桑先是一愣,未料到她性子竟這樣急,而後笑着應答,“急什麼?歲月漫漫,總有一天能找到想要的答案,何必急于一時,況且……”
“還有況且?”
他笑着伸出修長的手指,刮了刮少白的鼻梁,“況且,我們還有許多時間可以蹉跎,等我這個閑散人想好了再同你講也不遲。”
秋風三百裡,換得一襲紅裝來,站在今棄昨門口,遠處現出一抹黑白交雜的身影,身披霞光穿雲而來,飛至書鋪門口,銜來一封紅皮冊子,錦緞封皮上繡着一朵并蒂蓮。
少白原是站在門前,擡頭遙遙望着大雁離開的背影,這才展開冊子,指着綢桑的名字,“你與那竹記老闆是舊識?”
綢桑站在鋪子裡裁着紅紙,要帶去的賀禮在他手中很快被紅紙包了個嚴實,笑望着少白道了句:“也許吧?”甚至還有閑心用餘下的紅紙折了個火紅的小狐狸,緩步送到她面前。
“我總覺得……”她低下頭瞧了瞧,紙狐狸捏在手裡,“哪裡不太對……”
“怎麼會?”綢桑的聲音甜膩膩,此時此刻乖巧用來形容一個男人也不為過,俯首帖耳輕聲細語道了句:“我們該出發了。”
北禺常常是一家喜事一城喜事,一家哀悼則全城無笑語,待等到他們出門時,許多緊閉的院門台階上都放着喜蛋和喜糖,敞着門的應已經拿回了家,全城都是紅彤彤喜慶景色,連鐘樓上都挂着紅綢。
書鋪門前自也是有一份兒的,少白抱着裝糖的布包,拿一塊塞進嘴裡,那糖像是琉璃一樣晶瑩剔透,甜味兒在舌尖蕩開,自顧自砸吧砸吧嘴兒。
綢桑本是不愛吃甜,卻被少白手快塞進嘴裡一塊兒,連反應的機會都沒給他,且等着輕蹙眉,眼前卻迎着少白的笑臉,聽見她說:“苦日子也有一點甜。”這才展眉點頭。
北禺的店鋪多是前堂後院,竹記也不例外,隔着老遠便聽見喜樂敲敲打打,與南邵的樂曲很是不同,少白尋思着北禺果然是地廣人稀,連奏個樂曲都有股子天高地闊,若不底氣足些,傳不到多遠便聽不見了。
少白一路上蹦蹦跳跳,自然走得快些,可到了門口,迎客的主家望着她撓了撓腦袋,估摸着是想不起來這是哪一位,好在主人好客,甭管認不認識,先請進去再說,左不過是加雙筷子罷了,反倒是少白不好意思站在門口向綢桑招了招手,低眉順目三五步退到他身後去。
見那迎客之人恭恭敬敬,遠比濁姬對綢桑更熱切,少白餘光瞥着好生驚奇,還以為同綢桑關系好的不過是共事的幾個人而已。
十多人的大桌子蓋着紅布,菜多到放不下,盤子上架着盤子,缽子上還有缽,經門口那件事少白明顯收斂不少,安分坐在綢桑旁邊。
綢桑笑而不語,靜靜坐着聽四周人暢聊,無非就是誰家的姑娘中意哪家的公子,誰家得了千金,哪家得了大胖小子,他一個避世之人竟也不得不去湊這番熱鬧。
北禺沒那麼多規矩,老相識穿梭人群之中,幾番敬酒,綢桑面前的酒碗裡斟滿了香氣撲鼻的酸甜米酒,每每隻是淺淺抿上一小口,一句話也不言語,笑着應和,糊弄糊弄便過去了。
他穿着是這桌裡最寒酸的,沒丁點兒存在感,畢竟女娘們都跑去内室逗趣,唯留下個誰也不認識且穿着男裝的少白,男人之間自是不比美,尤其是在北禺這樣的地方。
少白另一邊兒坐着的也是個熟人,一把山水折扇不知冷熱不停搖着,餘風波及少白,她一再朝着綢桑挪了挪屁股,也不知道為什麼這破扇子能扇出這麼大的風,實在是忍不住,轉頭瞪着白公子,嘴裡“嘶”了一聲,伸手幫他換了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