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曉得為何白公子話音剛落,便覺着渾身不自在,似是有人欲要暗算自己。
綢桑往前邁了幾步,一側身插到兩人中間,掏出尺八勾着白公子的袖子,極為嫌棄撇到一邊兒,虛假笑意攀上了臉。
牆外突然傳來噼裡啪啦鞭炮聲,想必前院的酒席也已經吃差不多了,客人三五成群接連散去,他們也不該多逗留。
“該走了。”綢桑這一句将那兩個閑話之人拉了回來。
白公子向院外望了望,随即點頭。
綢桑出門之前與白公子擦肩而過,笑容不改,卻是小聲在他耳邊說了句:“若你再多話,小心我将你那扇子丢進爐子裡當柴火燒茶喝!”面上還眯着眼笑盈盈,若非語氣不善是一點兒不悅也看不出。
直讓白公子覺得像是有人貼着後脖頸往衣袍裡吹涼風,用扇面兒擋住下半張臉不再多言,可想一想這老狐狸什麼時候如此維護一個人?正理說該無所謂才是,當下卻轉了性。
“這玉佩……那人……你們這就都不管了嗎?”少白也不知其中藏着什麼秘密,隻是下意識覺得是件大事兒,她隐隐覺着北禺并沒有想象中那般平靜,要過個安生日子很難。
“不必不必,那人定不是沖着我來的,你不必替他憂慮。”綢桑連連擺手,自然不會告訴少白剛死了人,而後引着她穿過後院前院,面上笑得暖意融融,将今晚之事抛諸腦後。
白公子停下步子遙遙望着兩人背影漸行漸遠,壞笑上臉别有深意。
少白被拉扯着前行,平地也像是鄉裡的泥巴路,一腳深一腳淺,等出了竹記大門回頭瞧了瞧那塊牌匾上的竹記二字,腦子裡靈光一閃,“你不是說北禺無竹,為何叫竹記?老闆是竹子嗎?”
“此竹非青竹,而是石竹。”話音落,喧鬧人聲猶如潮水般将兩人包圍。
面前是人流如織車水馬龍的景象,像是一副畫卷徐徐展開,少白心想雖吃席時也有許多人,但這樣一對比,竹記院子裡的氣氛實在令她拘謹,大抵是不懂人情往來,沒幾個說得上話的,還是街道上更讓人放松。
肅辛城眼下正是燈火如晝,漫步之時猶如身處星河,街上有人敲鑼打鼓,唯一有那麼一條貫穿全城的河,而今正是入冬前最後漲水時候,水漫過青石,遮住經年累月水浸的黑色痕迹。
城中有喜,夜裡便會遊龍,少白站在河岸一頭望見對岸有許多人,一人在前耍着繡球,十幾二十人分散站開舉着棍子跟在後面,棍子上綁着一條蜿蜒巨龍,兩旁鼓樂吹笙。
少白盯着瞧了好一會兒,眼見舞龍隊伍離去戀戀不舍,轉頭看綢桑,“我以為隻有南邵會有龍的痕迹,沒想到北禺竟也有舞龍隊伍,是第一次見。”
她并不善于音律,覺得北禺多數樂曲總能聽出蕭瑟孤寂,可這舞龍的曲子節奏緊促,聽起來透着喜慶勁兒。
斜斜望去,拱橋架在河兩岸,路旁的燈籠映在水面上,與天上繁星相比更甚一重煙火氣,綢桑指着前面那座橋,“那橋是青石砌成,就好似月牙兒映在水中,稱五月橋。”
“五月橋?”也就是她會真的興沖沖跑上前去看,石頭上确實是刻着這幾個字,可為什麼是五月呢?難道六月七月不好嗎?少白蹙眉尋思着,正想着要不要攔個路人問一問時卻被綢桑拉了回來。
“天上一輪明月,石橋一彎月,橋底半明半暗加之水中倒影一并形成月牙的形狀,還有遠處河道裡的水中月,最後一輪便是心中有月,五月齊輝,故稱五月橋。”綢桑心緒平靜,使得尋常美景在他眼中更添韻味,笑望身旁之人。
少白覺着他說起話來全然沒有一副說教語氣,倒像是在講故事,雖不像是茶館裡的說書人那般繪聲繪色,卻是如若溫泉水那般令人放松解乏,一時想到要是能以這樣的方式同自己講講故事,将自己在決明山缺失的幾百年補回來該有多好。
“這樣說,要是陰天,是不是就該叫三月橋,甚至是二月橋了?”她摸着下巴思索着,那認真勁兒倒像極了正經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