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姐姐可千萬不要在濁娘面前說……”厭厭吓得趕緊伸出手捂住少白嘴巴,“厭厭隻是提醒不要觸怒濁娘……”
風是打脖子後頭吹來的,還夾雜着些熱乎乎的潮氣,在北禺是稀奇事兒,樹上的葉子已像是蕩秋千一般,而今哪裡來的暖風?少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厭厭話還沒說完就禁了聲,哆哆嗦嗦轉回頭,瞧見一個巨大的綠色蛇頭,吐着信子狠狠瞪着她,直吓得臉上炸起鱗片,趕緊躲在少白背後,顯出一雙蛇瞳小心翼翼看着,就差滿面寫上饒命。
少白雖獻身擋在前頭,可也免不了瑟瑟發抖,最是怕濁姬的原身,看上一眼能連做好幾宿噩夢,那眸子像是夜裡冒着綠光的燈籠。
“你個夯貨,一顆老鼠屎壞了整鍋粥!”眨眼濁姬化回人形,兩步上前将厭厭整個從少白背後拉過去,“攪屎棍!别帶壞了厭厭!”
她是攪屎棍?那半更雪豈不成了糞桶?
厭厭直楞楞杵在原地,背後冒着冷汗,被夜風一吹更是冷飕飕。
濁姬揪着厭厭衣領子,對着少白嚷道,“你就給我待着反省,什麼時候我滿意了再準你接活兒!否則一分錢都沒得賺!”直接将厭厭一整個拎走,頭也不回。
少白緊閉着嘴大氣兒也不敢出,可轉念想自己沒靈力了,就算濁姬不說,好像也幹不了什麼,所謂反省現在看起來更像是給自己個台階下,省得不能安心吃白飯。
她洩氣似的靠在院子裡的合歡樹上,“合歡啊合歡,我什麼時候也能有這樣的底氣呢?”随之輕撫樹幹指尖傳來一陣刺痛。
樹身輕顫,合歡花落,黑袍白發睡在重重青翠之中,白毛怪原本緊閉着眼,如今睜開一條縫向樹下輕瞥,一躍而下将少白的手護在掌心。
你可知道我在等你?他揣着心事看向少白,待四目相對如有星辰墜入眼底,一人獨活萬年不敵兩人相伴須臾。
将那傷口銜在口中吸吮着,與旁人滾熱不大一樣,他還是那麼冰涼,許是味蕾充斥着血腥味兒,又或是從這口血裡嘗不到一丁點兒靈力氣息,白毛怪輕蹙着眉,心中頗為自責。
“濁姬給我放了假,你不必為我擔心。”少白随意撚起一朵落在地上的合歡花,強裝淡定十分勉強笑了一下。
白毛怪低頭解下挂在腰間的羊皮袋子,松開抽繩之後散出奇怪味道,少白捧着袋子嗅了嗅,像是醫館裡的藥湯子味兒,黑褐色藥丸兒有羊屎蛋子一般大。
“調養的藥?給我的?”少白欣喜笑着,随即掏出懷裡的栗子糕交換,興沖沖雙手捧着攤在面前,未等擡頭便聽見咚一聲。
隐還未來得及告訴少白那藥要怎麼吃,就已是冷汗淋漓,倒在樹下捂着胸口,他想不通緣何會如此,每一次都來得突然。
這痛感如此熟悉,與之前在山洞裡無二,若潮水侵蝕又如百蟲噬咬,直疼得他渾身發抖思緒淩亂,腦子裡好似刮起一場風暴,将回憶如畫卷般一幅幅翻找出來攤在眼前。
少白拔腿便向着前院跑,一邊兒跑一邊往嘴裡塞着藥丸,不曉得能不能像上次那樣分擔痛楚,若是不能,除了濁姬她想不到還有什麼人能救白毛怪。
高樓之上一隻海東青向遠處飛去,高大身影投射在窗戶上,有人推開窗扇,一團橙色燭光之中黑色人影擋住了些許光亮,雲起低頭望着後院合歡樹下無比狼狽的白毛怪。
縱身躍下,如一朵黑雲,站在樹下神情複雜,雖未上手卻看了個分明,過不多時傳來海東青的叫聲,這才望向天邊,歸巢飛快劃破天際最終落在房頂石獸上,輕輕啄着翅膀下的羽毛,鏡婆該是已經收到信了。
半更雪今夜暈了兩個人,少白跑到前堂還沒等尋到濁姬,衆目睽睽之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直驚得樂曲戛然而止,賓客們許是以為有什麼新節目正打算拍手歡迎,卻遲遲沒見少白跪下之後再動過,大眼瞪小眼等了半晌。
歌姬舞姬反應過來不太對勁兒,這才急急奔下台去,慌亂之中少白不知被哪個踹了幾腳,胳膊都青了,手裡還緊緊握着幾顆羊屎蛋大小的藥丸子。
現下濁姬剛走出門未歸,閑雜人等也都被趕了出去,屋子裡除了昏迷的二人,就隻剩下雲起與鏡婆,歸巢這隻走地雞被留在門口把風。
怎麼又是少白來當這個倒黴蛋兒?合着眼皮躺在木榻上,白日裡剛一腳踏出難自渡醫館,夜裡又見鏡婆,左的是擺不脫黴運,頭上還被紮得像是個刺猬。
鏡婆默默拿起少白手裡緊緊攥着的羊皮袋子,當着雲起的面兒嗅了嗅,她餘光向上瞥去,微微皺眉露出一臉難色,當見了雲起面上早已了然的表情心中有了猜測。
這藥雖好,卻不是随便吃的,鏡婆掂量掂量羊皮袋,這小夯貨起碼吃了小半袋兒,怕不是以為吃得多恢複更快吧?倒是給個老婆子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