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呢?綢桑從不做賠本買賣。”漫不經心應着,眼神瞥向遠處,“我也隻是聽說,南邵王似乎一直想要得到逆天改命的秘法,故此我想決明山大獄是否與此有什麼關系。”
“南邵王?你确定?”雲起警惕擡起頭來,忽憶起上次書鋪院子裡說的話,“你上次可沒這樣笃定。”
“綢桑未曾說過不是他做的,亦未曾說過是他做的,如我所言,一是我未曾聽說過,二是我并不理解即使是南邵做的,南邵王若是想要為自己續命,為何要使萬物癫狂胡亂殺戮?看起來完全不是一個路子,但也不能排除南邵王從何處得來邪術,雖不解其中秘密,可想着法術繁多浩瀚,如此多的殘卷遺珠,習得一二也算合理,出了什麼偏差也說不準,如此看來若想得此真相,還是要入了南邵王庭才有機會。”
雲起眸光冰冷,“根本是妄想,若為此而為禍天下,該當人人得而誅之。”
綢桑無意向下瞥去,目光落在對方攥緊的拳頭上,舒顔點頭,“神裔最是不該有那些荒謬的想法,但若是真的生了妄念,南邵王要做什麼,僅憑你我也掌控不了。”
恰在此刻雲起正了正身子,腰闆兒坐得筆直,雖未多提,心上卻劃過“南邵王庭”二字。
剝離怫郁,帶着複雜心緒暗自揣摩起綢桑來,遂道:“起初我覺得你來北禺是被逼無奈,與南邵仍有舊義,後來我覺得你是兩頭下注,都不虧欠,現在瞧來似乎也不太像。”
風起将一旁窗扇吹得忽撞向一側,嘭一聲吓人一跳,綢桑臉上一副假皮囊賣着笑,比半更雪裡的女娘有過之而無不及,“怎麼會呢?您太過擡舉,綢桑沒有下注的資格,若非說……也不過是那盅裡的骰子。”
“如此說來你與那鳥妖……”雲起提起茶壺反替他倒了一滿碗,意料之中遲遲不見綢桑端起碗。
“那隻鳥妖也不過是千千萬萬的妖中之一罷了,況且她沒什麼大礙,頂多不過昏睡一陣兒,白毛怪物沒理由找您的麻煩。”
“那你便多關照些。”雲起說話時沒有猶豫,像是早就打好了算盤,隻等着綢桑往圈套裡跳。
所謂承諾,哪裡有什麼一定,這世上萬事皆有意外,就如同天氣晴好時江面自然是風平浪靜,行舟之人能掌握行舟方向,可要是半路風急雨驟,有的隻能是身不由己,自有風浪決定小舟去留,而現如今誰人不行着自己的一葉小舟,又有多少閑暇精力顧及他人的舟翻不翻呢?見雲起面上有幾分愁容,他便了然。
微微欠身,“一個照顧不周那白毛怪物可是要見血的,在下生來膽小怕事,實在不敢,且瞧着那鳥妖是個累贅,帶着總是不方便的。”綢桑緩緩擡頭,故意讓人瞧見自己表情上的無奈。
“隻有你才能讓我放心。”雲起說得倒是慷慨,卻不知道這種放心托付與信任本身就是一種負累。
一條街之外,冒出高高圍牆的樹冠之中驚起一衆鳥雀,綢桑耳朵微動,向着鳥雀驚起處望去。
雲起補上一句:“就算出了岔子也是來找我,如何算都算不到你頭上,大可将心放進肚子裡。”
無數細密雨珠被秋風斜斜吹落進樓閣之中,欄杆被打濕,顔色顯得越來越深,綢桑擡起手接住一滴雨,又親眼瞧着雨滴于掌心消失,“其實還是不做承諾更好。”如此笑談,“有些事可以做,但卻不必先應承下來,免得說太滿,介時就會失望。”
立在欄杆上啄羽的歸巢停下忙碌的鳥喙,歪着頭眨眨眼,觀察着眼前這倆人,它想不通綢桑此處的可做不必說到底是指什麼,難道說做事之前都要先演上一番?罷了,真是個愛打太極的主兒。
綢桑站起俯身鞠躬,笑着後退直至消失在樓梯盡頭。
雲起眸子一瞥,歸巢名正言順占了原先綢桑的位置,母雞抱窩般蹲坐下去,啄兩口茶水,屁股底下還留有些許餘溫,一雙鳥眼疑惑望着雲起,見他展露微笑,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有恩必報,有仇亦必報,舉手之勞換得如此,算來到底是還是我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