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桑搖了搖頭,“怎麼會呢?往年他還沒這樣大的能耐。”聲音斷斷續續,被擁擠的人群推搡着走走停停,即便如此還是用臂膀盡量圈出一塊兒相對安全的地兒留給少白,免得她被人流帶走。
“可我們來這兒是為何?難道說他邀請你了?”少白不解望着他,從上次婚宴便曉得綢桑與白公子交情不淺,但商人夜宴,邀請他個書鋪店主作甚?
從那花樓敞開的窗戶望進去,幾個舉杯與白公子同飲之人渾身金石瑪瑙做綴,俨然是富得流油,她與綢桑顯然格格不入。
綢桑笑而不語,默默牽起少白的手避開人群往花樓後面走去,幾個小厮将花樓圍個水洩不通,眼瞧着向上的木梯陡得很,少白打了退堂鼓,對這新奇事的耐心也一點點散去。
人群忽然向着花樓門前擠過去,少白還未來得及反應發生了何事,便聽見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小厮也紛紛朝着擁擠的人群走去,綢桑突然扯着她噔噔噔爬上木梯,待等攀上高台之後跪在地上往下看時,那些人仍圍在花樓前,沒人察覺他倆偷偷混了進去。
“這也行?”少白覺着實在離譜,此時她往反方向看去才曉得是有人往花樓下扔銀錢才引得人人都去撿,哪怕是拾到幾個銅闆也是好的,不必猜,扔錢的人定是白公子無疑。
白公子如今正站在花樓之上,一手端着個盛錢的銅盆,另一隻手抓上一把向樓下擲,銀錢猶如肅辛的落雨,噼裡啪啦很是爽快,怪不得圍觀之人一下子跑沒了影兒,今日當真是出盡了風頭。
綢桑一貫步子很輕,但邁步的姿态卻與尋常沒有什麼不同,一點也不像是偷溜進來混吃混喝,反倒是少白沒他那樣的厚臉皮,趴在牆後頭隻餘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向白公子所在方向望去。
高樓之上别有天地,伶人圍成一圈,中間舞姬身姿婀娜,隻不過受邀而來的商賈富豪早已喝得醉醺醺,三五成群卻又各說各的,誰也不曉得說的是真是假,興許壓根就聽不清對方說了什麼。
與晚霞同色的紗帳被風揚起,好似仙人揮甩衣袖,此種情景恐怕多混進來幾個閑雜人也未必能發現,綢桑拉着少白去角落裡坐下,木案上好酒好菜未有人動過。
她盯着一衆美味,不知怎的覺着自己好像是許久沒吃過飽飯的流民,不争氣将口水咽了又咽,緊接着肚子也開始咕噜噜嘩啦啦響了起來。
“北禺的桃子肉質緊實,甜脆爽口,桃香濃郁,做成糖水黃桃很是香甜,若是喜酸,糖水山裡紅也很不錯,個大飽滿且不澀口。”綢桑一邊介紹,一邊從瓦罐裡各盛出一碗放到少白面前,滿懷希冀等她品嘗,圓滾滾的山裡紅飄在微紅的糖水裡,哪怕隻是瞧着就曉得它有多好吃。
“這算不算是偷?”少白貓着身子,眼睛卻盯着那碗山裡紅不舍移走,小聲問:“你說竊書不算偷,這吃的總該算了吧?”
綢桑取了一塊椒鹽缸爐,掰成小塊放進嘴裡,細品之後笑答:“方才算,但現在不算了。”說完指了指遠處。
少白的心挂牽着糖水山裡紅,眼睛早已沒有容納外物的空隙,此時順着綢桑手指方向望過去,才注意到白公子捧着白玉酒壺靠在兩三人合抱那樣粗的朱砂色立柱旁,好一番仰頭痛飲,桃紅色酒液順着他的脖頸向下淌去,留下一道一道印記,污了華貴的袍子。
這本沒有什麼,隻不過飲酒之餘仍是神采飛揚,還不忘朝着少白與綢桑所坐的方向揚了揚眉,那雙眸子沁着迷離醉意,卻遠比美酒還要馥郁。
少白不再顧慮,用瓷勺舀起糖水山裡紅就往嘴巴裡送,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像極了入冬前的松鼠,含糊不清道:“我瞧你不像是碰巧來的,倒像是早就知道白公子在此設宴,你倆怕是早就通了氣兒,虧我還戰戰兢兢。”
椒鹽缸爐酥得掉渣,剩了半塊被放在盤邊,綢桑抖了抖身上的碎屑,眼睛雖瞥着婀娜舞姬,卻是俯身湊到少白耳邊柔聲道:“難道你不會覺得這樣更加刺激好玩兒嗎?”
聲音像是細軟的鵝毛,直撓得少白耳朵發癢,挪了挪屁股,坐直了身子瞧他,隻見他眸光潋滟,唇角上揚,笑容若和煦春風,亦若春花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