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飲得,到妾這碗就飲不得了?”蒙面舞姬不願放過他,雖用詞不大受聽,膩着嗓子倒也不像是質問。
“怎麼會呢?隻不過方才是方才,現在是現在,昨日非今日,上一碗亦非這一碗,總是有些區别的。”綢桑假笑挂在臉上,身子如似打坐一般,這麼長時間過去仍紋絲未動,自打那美人入懷,便是連衣袍上的褶子都沒變過。
少白連忙幫着打馬虎眼,說:“是好酒,不過他确實喝了不少,我可以作證,這一碗算我替他的。”同時用胳膊肘戳了戳綢桑。
身旁之人極其敷衍,他嗯一聲,一并強扯出一個假笑,如此溫柔之人竟也會不解風情,還真是鮮有。
舞姬的臉被輕紗遮住,也不曉得表情會不會難看得緊,反正少白是給足了她面子,即便明知是逢場作戲,綢桑也寡着一張臉,反倒是少白頻頻點頭飛眼好生滑稽。
那舞姬轉身離去之前,一雙眸子流連婉轉,似乎是戀戀不舍,蔥蔥玉指一寸一寸抽離,終若飛燕離巢漸漸遠去,而綢桑依舊目不轉睛看着少白,完全未把那舞姬當回事。
不過想來也是,他本就生得俊秀,五官即便是與那些個美人相比不但絲毫不落下風,甚至可以說是更勝一籌,雖然北禺向來喜愛魁梧的男性,可誰又能保準人人皆是如此呢?倘若放在南邵一衆文人堆兒裡,再配上個像樣的家世,處境與現在相比定是天翻地覆。
少白故作深情留戀不舍,那蠢樣子直瞧得綢桑忍俊不禁,低聲調笑道:“你倒是個多情種,男女通吃。”
此時此刻少白像是個登徒子,占盡美人便宜之後四仰八叉坐在墊子上,摸着逐漸圓潤的肚子,拍了拍綢桑的肩:“左的也是白吃白喝,莫虧了嘴。”
“可你方才……”綢桑指了指遠處的白公子,滿面不解,這難道還有說一套做一套的?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不是不喜歡?莫不是轉了性?這就又喜歡了?”
她一臉能奈我何的模樣,攥着一把南瓜子,一邊兒剝殼一邊兒搖頭含糊說道:“還是不喜歡,可我又不是男子,對那舞姬而言算不得占便宜,我不喝她就不會走,難不成你想在這兒被抱一宿?難道要怪我壞了好事?”
綢桑半晌啞然,全然沒想到所謂先天有缺竟有如此潑皮無賴油嘴滑舌的一面,伸手敲了敲少白的小腦瓜。
少白捂着腦袋一邊躲一邊說:“常言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還有下一句。”綢桑端起酒碗笑顔看她,“動起手來橫着走。”
“嗯?”少白想起他被那黑衣人打傷的那夜,橫着走?難不成是橫着被擡出去?
“你面前的可未必是什麼君子。”他将手中酒碗裡盛着的酒一飲而盡,落碗之時笑意未減。
不多時,十幾個漢子擡着一口更大的缸走了進來,缸身粉綠藍三色,周身是魚戲荷葉紋,嵌以貝母,像是以特殊工藝打造,燈火輝煌之下閃着七彩光耀,少白心裡歎着這缸真大,即便是跳進幾個人戲水也不是問題。
她指着那口大缸急忙扯了扯綢桑,耳邊樂曲聲忽而急促,先頭那個壯漢直接将上衣脫了半邊兒,露出比舞姬腰還要粗的臂膀,鼓點像是奔跑的馬蹄落在地上,少白正這樣想着,突然從缸裡鑽出個人,吓得她趕緊躲了起來。
缸中鑽出的女子妖娆豔麗,衣着清涼,渾身金光閃閃,外面罩着各式寶珠串成的珠衣,這若是旁人少白頂多感歎一句:“真美!”可這人若是濁姬呢?少白環抱住綢桑的腰躲到他袖子後邊兒,心裡叨念着完了完了。
那缸裡并非是普通泉水,而是盛滿了美酒,濁姬此時香甜誘人,哪怕放在一衆舞姬裡也是最為出挑的一個,美得動人心魄,所有人的目光一時間都聚攏在她身上,好似恨不得将濁姬溺在他們的眼波裡。
一條紅帶從上墜下,濁姬整個人徐徐飛起,像是古畫上的仙子,落下時赤足踏在缸沿,身上金珠子随着舞步叮鈴作響。
隻不過這都是外人瞧來,至于少白嘛……早已化作鳥身躲進綢桑懷裡去了,還說了句:“就躲一小會兒!”
她越想越不對勁,若是綢桑一早知道白公子在花樓夜宴,又曉得濁姬不在半更雪,難保說他不知道濁姬會來這宴會上獻舞,少白昂頭隻能望見綢桑的下巴,氣鼓鼓問:“你是不是一老早就知道濁姬會來。”
他笑着低頭輕語:“怎麼……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