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霓四腳朝天,狗爪子晃來晃去,一雙眼睛亮晶晶圓溜溜,有那麼一瞬少白當真覺得這就是隻狗妖,而不是狼妖,誰家的狼憨得跟隻狗一樣?難道不該威風些嗎?
她抱着雲霓剛要往樓裡走,可還未來得及轉身就隐隐覺着大白天怎麼比昨夜還冷,緊接着臉蛋兒上冰涼濕滑,好似被什麼舔了一口,少白低頭看看懷裡的雲霓,排除一個錯誤答案。
雲霓一身狗毛炸得跟栗子殼一樣,兩隻耳朵朝後,連尾巴都夾緊了。
地面上不知何時映出一個巨大陰影,這影子細長,還熟悉得很,少白對雲霓說:“我還以為是什麼怪物,不過是蛇信子……蛇信子?!”
她額上冷汗直流,抖若篩糠緩緩轉過身,一抹幽幽綠光在這清晨綻得詭異。
雲霓從少白臂彎間隙掉到地上,像是讓人踹了一腳,慘兮兮哀鳴一聲,緊接着垂着狼頭,耷拉着狼耳,尾巴拖在地上,躲在少白身後不肯出來。
濁姬踱步到石凳前,一屁股坐下去,翹着二郎腿,陰森笑問:“昨晚上偷跑去哪兒了呀?”
“我……我……去……”少白手指蹂躏着衣袍帶子,說又不能說,不說又不敢,一時隻盼着誰能來救救她,黑眼珠向上望着天,一會兒又望着地,正想着怎麼現編,卻未料到直接被打斷了思緒。
“用不用我幫你參謀參謀怎麼說?老娘在花樓裡瞧見的不是你,是鬼!”濁姬翻書似的拉下臉,一掌拍在桌面上,直将面前一人一狼吓得一哆嗦,“你以為老娘瞎是吧?!一隻死狐狸帶着隻傻鳥!”
“我跟綢桑去……喝酒了。”少白抿嘴尋思,本是不想将綢桑牽扯進來的,可如今由不得她了,不過那留君亭還是不要提比較好,免得濁姬聽了傷心,隻好胡說八道:“就是去賞月來着,沒想到昨天霧大,沒瞧見月亮。”
“一整晚都跟他在一起?”濁姬蹙眉眯眼瞧着少白,好似生生要在她身上灼出個洞。
“是啊,一整晚,不過我保證,我跟綢桑真的隻是喝酒去了,沒闖什麼禍……”少白瘋狂點頭,耳邊忽而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她回頭瞧了一眼,屋子門後躲着幾個打扮嬌豔的女娘,個個拿帕子捂着嘴笑個不停。
“他呢?就你自己回來的?”濁姬怒問,氣得好像眼珠子都要豎起來。
“把我送到半更雪前頭那條岔路便有事先走了。”少白心裡尋思着怪不得綢桑到了岔路口說什麼也不肯往前走了,也幸好隻送到岔路,否則該是一場腥風血雨。
她回頭看看女娘們,又轉回身兒望了望濁姬氣得發綠的臉,嘴裡嘀咕着:“是喝酒啊,我也沒說錯啊,她們笑什麼……”
誰曉得雲霓好似綢桑那隻青綠色的小獸一般叼着少白衣袍一角示意她别再說了。
忽聽濁姬一聲怒吼,如耳邊炸開的春雷:“死書生,别讓我逮着你,老娘跟你沒完!”一語罷,掐腰指着少白呵斥道:“還有你,我瞧你好得很,半更雪不養閑人,我忙得要死,還不趕緊滾去巡城!等什麼?等天上掉餡餅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接不接得住!什麼狗東西都敢往家裡領,也不怕惹得一身騷,真晦氣!還看什麼看?!滾滾滾!”說完撸起袖子氣沖沖離開了。
少白正還不解,濁姬叫她滾,怎麼還先走了,那到底滾還是不滾?擡腳一步邁出去,歪頭尋思不太對,又收了回來,嗯……哦,對了,巡街!那還是得滾。
等一下,濁姬方才說往家裡領?家?怎麼害怕中還帶點兒美滋滋,面上愁雲不知不覺已然散去。
那幾個女娘扭着腰肢從門後走出來,笑得渾身發顫,好似風吹過杜鵑花,每根枝條都在搖擺,其中一個抖開絲帕掠過少白的面頰,一時間周身皆是脂粉香氣,引得她打了個噴嚏。
女娘望着少白笑話道:“怎麼?難不成還不懂?”緊接着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右手又伸出一根手指,最終兩根手指并至一處,“孤男,寡女,叫别人瞧了去,是郎有情,還是妾有意?”
“濁姬不喜歡綢桑,好像能說得通她為何生氣了。”少白點頭喃喃。
“真是個夯貨,重點在這兒嗎?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實在是無語極了,說罷戳了戳少白的額頭,招手喚姐妹們離去,一邊兒走,還一邊兒調侃:“年紀小還真真是單純可愛,想當年啊,姐妹我那也是叱咤風雲,美貌冠絕肅辛啊……”
後邊兒的故事少白無緣聽見,心裡還想着昨夜的事兒,垂頭瞧了瞧地上狼身的雲霓,隻見其也歎了口氣,轉頭叼那布包袱去了。
“郎有情?妾有意?這話打哪來的呢?沒有的事兒啊。”少白不曉得緣何身上酒氣還沒盡數散去,面頰依舊紅紅,看來今兒個得再喝點兒透透。
狼崽子叼着布包袱垂頭喪氣走到少白跟前去,一路零星掉下幾顆棗子,直等到雲霓化成人身蹲在地上攤開包袱皮,竟是滿滿一包紅棗。
少白本就喜歡甜食,紅棗自然也不例外,她撿起一顆在袖子上蹭了蹭便丢進嘴裡,這棗雖個頭不大,曬幹了之後倒也甜得很,隻一會兒工夫便攢了一大把棗核兒握在手裡,她含糊問道:“你這棗可是來得有些突兀,不過我很喜歡,謝了!”
雲霓将少白往旁邊推了推,一長條石凳騰出方寸地方,剛剛好夠兩人坐下且不擁擠,細品着少白的話,雲霓開口說:“什麼突兀不突兀的,這可是我親自去山裡摘的,紅棗補血,你不多吃點兒就得……那個叫什麼來着?嗯……氣血兩虛,好像是這麼說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