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兩個“球”吵得不可開交,說是“球”一點兒也沒錯,從頭到腳裘衣裘帽,光是一眼瞥過去便曉得富貴,其中一個拄着狼牙棒,另一個也不示弱,身上挂着流星錘。
兩人語速極快,直罵得讓少白不知道先聽誰的好,好不容易聽清楚一位,另一位罵了什麼就來不及聽了,不曉得罵戰的兩人急不急,反正她聽得挺急。
少白尋思着若是打起來,那流星錘還不得誤傷?可現實卻是人群中兩個壯漢竟各自放下武器抱在一起摔起了跤。
“哈?”少白一愣,“這是打架?”
厭厭倒是興奮,拍着手直蹦個不停,她樂盈盈望向少白,飛快點頭回答:“是啊。”
這就像是在戲裡聽了個故事,等回去一查史書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她怎麼記得說是北禺人尚武,還以為打起架來激烈得很,得是不死不休,難道因是在南邵聽來的,多多少少有些偏差?可這也太偏了吧……
“那怎麼會?肅辛有規定,若有不平應來這浮生夢評判,若是還覺得不夠公允可以去找首領,不可越級上表,不依此規當街鬥毆私仇洩憤者,要受與被毆打者同樣程度的刑罰,還要遊街,人多是要面子,單單遊街都很難接受了,何況還要挨一頓打,萬萬劃不來。”厭厭如此解釋。
“浮生夢……”少白暗自念叨,擡頭瞧見一旁的鋪子上挂着木質匾額,上面端端正正三個字“浮生夢”,門口又立着一塊木闆,“批字、摸骨、蔔卦、起名、上梁、遷墳、合婚……”少白喃喃跟着念了一遍,可卻沒見有平事斷案這一項。
往前一瞅,門外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坐着一人端端正正,一身棠梨色袍子,身形細長高瘦,身側還立着招魂幡,銅鈴随風作響,是九離!少白還沒來過他家鋪子,即使巡城也沒分給過她這一小片兒,而今到是意外認了路。
九離面前桌上放了本折子,他先頭還拿着筆在折子上圈圈點點,到後來雙臂環抱在胸前等着瞧摔跤結果,圍觀人聊着八卦,已是吵鬧一片。
好像是說這倆人在街對面的酒樓飲酒,不巧當日米酒就剩一壺,兩人都說是自己先要的,小二見說不清便說若是哪位肯要高粱酒就買一送一,可誰曉得這兩個性子倔脾氣暴,都說要米酒,不要高粱酒,一來二去叫罵起來,罵不過瘾便推搡了幾下。
不過聽起來像是小事,沒有米酒下次再來喝便是,但兩人都好面子,話都說到那份兒上,覺得先退縮就跟吃了虧似的。
那兩人你一腳,我一腿,身形實在相似最終誰也沒占上風,久久相持不下,一聲脆響淹沒在人聲之中,少白被這一聲銅鈴牽走了思緒。
隻是扭頭這麼一瞬,便聽見撲通一聲兩位壯漢皆摔在地,倆人各拽着對方的衣袍,許是太過肥壯行動不那麼靈活,以極為滑稽的姿勢躺在地上,如此還不撒手,正打算重新抱到一起繼續打下去之時,一直立在九離身邊兒的鶴引直挺挺飛到兩人中間。
少白正納着悶兒呢,九離一揮手,兩人這才徹底撒開,闆闆正正朝九離拱手行禮,緊接着撥開人群一人朝南,另一人朝北,皆離了場,摔跤少白還是看得懂的,她雖未真切瞧見到底是哪一個背先着了地,可好似也沒分出勝負來,“就這麼結束了?”
圍觀人群逐漸散去,三五個行人叽叽喳喳說些什麼,緩過神來再一看發現厭厭跑去與那九離打起了招呼。
“你沒瞧見嗎?他們體型力量皆相似,摔跤又不準動用法術,再打上三百回合也不過瘾。”
是誰?!少白前後左右瞧了一圈,卻沒瞧見說話之人,她蹙眉警惕起來,直等到從腳上傳來一陣劇痛,低下頭人群中站了個抱着三花貓的男童,那男童瞧着火氣大得很,方才朝少白腳上那麼狠狠一跺,怒罵了句:“死鳥。”緊接着一哼便朝九離攤子行去。
少白站在原地,手裡的柰子核落到了地上,不是社君還能是誰?
“那還不是沒分出勝負,這就不打了?”少白嘟囔着去找厭厭,可誰曉得老鼠的耳朵比貓還靈,社君側身回頭,一雙眸子盯着少白,好似說着“小心點,我可聽着呢。”如此,她也隻好尴尬笑了笑。
社君又罵了句:“死鳥。”接着好似大發慈悲拯救衆生般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睨着少白,“難道你不覺得他們同時倒下很奇怪嗎?怪不得濁姬叫你夯貨,一想到鼠子鼠孫被你這死鳥糟踐了就覺得晦氣,簡直是我鼠妖恥辱。”
“确實奇怪。”少白下意識撓了撓太陽穴,望着社君的背影叫住了他,谄媚笑問:“不會是社君你幹的吧?”
社君空出一隻手,昂頭挺胸彈指一揮,略有些得意似的回答:“正是。”
摸着自己懷裡的貓,對少白懶得多瞥哪怕一眼,一屁股坐在九離鋪子的台階上,那貓兒撥弄着他腰間挂着的飾物,打眼一瞧像是那日能變大的銅鐘魁鬥,再往上一瞧,發髻上插着的簪子正是縮小版的鐘錘。
社君開口閉口死鳥死鳥叫着,倒是對自己的貓兒頗為寬容,哪怕那貓尖利的爪子勾着他的衣袍,玩鬧般劃出幾條不那麼好看的勾絲痕迹也不怒不威,甚至還面帶笑容從袖兜裡掏出肉幹喂給三花貓。
擡了擡頭,一張稚嫩的臉揚起了如孩童般的笑臉,直瞧着少白也是為之心中一軟,大抵是因為對幼崽有種天生的憐愛之心吧?社君偏是生得一副軟萌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