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所行是道,明日改之亦是道,今日不知明日之道是否于藏于今日之道,亦未可知所改之道是否真為改後之道,足可見明日之改未必真改,如若如此天下無有真正能改之道,此之道你知道了嗎?”九離這一大串說得跟繞口令似的,直讓人聽得頭暈。
“停停停,别道了……”
他沖着少白笑,随即指了指西北天邊一處陰暗說:“快去買菜吧。”
少白感激不盡,可趕緊溜了吧,再不走還不知道要道到哪裡去,正起身,瞥了一眼還在逗弄貓兒的厭厭,不曉得從哪裡飄過一陣奇怪香氣,聞着叫人頭暈,嗅着有點兒熟悉,一時卻又想不起來,罷了罷了。
徑直走向厭厭,不經意回頭一瞥,卻見得那算命桌旁空空蕩蕩,九離眨眼間便不見了,恍若一陣兒風,更沒想到再一轉身,坐在台階上的社君也不見了,空餘路邊房檐墜着的銅鈴響個不停。
少白轉圈尋人,找了半天也沒瞧見那倆人的身影,厭厭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貓毛,一連好幾下也沒抖落幹淨,倒是天邊當真以極快速度暗了下來。
“怕是要下大雪了。”厭厭因滿天飛舞的貓毛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待等着兩人将菜市轉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沒瞧見凫茈,幾番打聽才曉得小販早已回了家,眼下是下雪之兆,沒鋪子的商販便會将剩下的貨物便宜賣了,好趕緊回家烤火去,斷不會等下了雪還出攤。
厭厭背着一背簍白菜蘿蔔,那背簍冒尖,她卻渾不覺有多麼沉,西北的雲壓得很低,以極快速度向城中攏來。
少白心事重重,許是覺得哪裡奇怪,正想着,懷裡被塞進半個削了皮的青蘿蔔,厭厭捧着另外半個吃得開心,青蘿蔔清脆多汁且不辣口,比那柰子也絲毫不差。
到底是哪裡不對呢?
“這蘿蔔是肅辛本地蘿蔔,聞着一股子蘿蔔香味兒,吃着可甜了,厭厭保證它不辣,少白姐姐放心吃。”厭厭說這話時雙眸亮閃閃的,盯着那半截蘿蔔滿面期待,就等着對方咬上第一口。
“香味兒……對了,就是香味兒!”少白抱着蘿蔔盯了好一陣兒,忽然瘋跑起來。
“少白姐姐!你等等我!”厭厭一頭霧水,呆愣在原地,片刻之後緩過神來,便見着少白已經跑出去好遠,她連忙背着背簍跟上。
一邊兒跑,就覺得臉上冰涼,少白曉得不是風,而像是碎冰渣落到了臉上,兀得停住腳下步子,路上行人少了許多,早不似出門那時,人們匆匆忙忙與她擦肩而過,無人注意路中間站了個良久未動的少女。
擡起頭,雲好似一床棉被蓋住半個肅辛城,雪片似柳絮般輕盈飄搖落下,少白摸了摸自己冰涼的鼻頭,一片雪已化成了水,緊接着一片接着一片。
離綢桑的鋪子隻剩下一條街,少白對着厭厭喊了一句:“厭厭,你先回去,我眼皮跳得厲害,去綢桑那兒看看,去去就回。”
厭厭好不容易才跟上,彎着腰雙手撐着膝蓋呼哧呼哧喘着,直跑得小臉通紅,雖瞧着比那夏天還熱,卻沒有一滴汗,她斷斷續續回答:“那怎……怎麼行,少白姐姐……要和厭厭……一起……回去。”
僅是這一句話的間隙,書鋪之上一小片天忽然青光乍現,緊接着便是巨大的爆炸聲,煙塵騰空而起,瓦片好似投石般飛了老遠,街上的人尖叫着四散而逃,連少白也被這聲響吓得趕緊跑到厭厭面前護住。
望着那片天,方才一瞬将陰郁照得似烈日當空一般亮,接着便如同傳說中的幽冥,熒光混在煙霧之中,飄飄袅袅悠然向上時隐時現,她還未來得及瞧個清楚發生了什麼怪事,待避過碎石飛射,書鋪就已經隻剩一片廢墟。
厭厭緊抓少白胳膊,露出一雙眼,驚恐望着那書鋪,幸而兩個人晚來了一陣兒,若是來得早,怕是都要壓在廢墟之下,驚魂未定,她忽擡起手指着不遠處,急忙道:“綢桑大人……綢桑大人的鋪子。”
雪下得不算小,灰塵落地便顯得這雪尤其髒,本該是個極為純淨的世界一下子紛亂不已,路旁有孩子坐在地上哭鬧,也有婦人倒地被吓得張口瞪眼不發一聲。
少白站起身連忙向書鋪跑去,碎石瓦礫遍地,撐着大梁的柱子也折成兩節,一鋪子的書散落在地,撕毀的書頁在半空中淩亂飛舞飄向更遠,刨出一個又一個洞,沖着每個洞大喊了好幾次綢桑皆無人回應。
完了,他不會被砸死了吧?
厭厭拉着少白就要走,見少白不肯這才解釋:“厭厭瞧見了,綢桑大人不在這底下,快跟厭厭走!”
方才少白着急護厭厭沒有注意,眨眼之間一道青光在煙霧掩護下飛向了城外,而厭厭本就慢半拍,壓根沒來得及閉眼,瞧了個正正好好。